那底下就有几个人有些坐不住了,只是不敢表现出来,仍在那里故作镇定。
果然一会儿就有人来把众人的工牌都收走了,这下各样咒骂的话更多了,小媳妇老娘们骂人,那花样多得足以令学里先生们汗颜。那几个装镇定的满耳朵都是人问候祖上十八代到儿孙重孙子的话,便是没谁明说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青嫂在边上冷眼看着,嘴角一翘。
等都散了,七娘同灵素一起走着正商议呢,一个人急匆匆跑来,回头一看,却是黄源朗。就看他一脸忧急得道:“你们被人告了!”
灵素点头道:“我们知道了。你跑来干嘛?”
黄源朗急着道:“赶紧、赶紧找证据驳回去啊!可不能由着她们泼脏水!”
灵素道:“我们正商量这事儿呢。”
黄源朗便道:“好,走,一起商议商议去。”
灵素又问:“哎?你们今天不是上学吗?你怎么又逃课了……”
黄源朗怒其不争地看她一眼道:“这时候谁还管那些啊?你们被告了啊!”
七娘看眼前这俩人对话,觉着自己方才没有当场发火,估摸着是这一阵子老同这俩人在一处把脾气练好了。
三个人在灵素家里商议了一回,一会儿出来,灵素就往三凤楼去了,七娘拿了张条子往南城去了,黄源朗捧着账本往衙门里去,转日又出城了。
百杂行几个管事接受了这个事儿,一看都看出来是有人没事找事儿泼脏水了。只是事情还得按着章程走,若不然,到时候又该去告他们包庇了。正打算什么时候把人叫来问一问呢,一个底下的人过来道:“各位,赶紧的,拿上那个告之前河上做饭的告状文书,有人反告诬陷攀咬,直接告去衙门了,正审呢!”
几个管事大吃一惊——事儿怎么越整越大了?!
那人告诉他们:“是三凤楼、德明斋点心铺子告人妨害他们买卖,说他们的好油是潲水油,要人赔银钱呢!这一查就牵扯到这事儿了,因这事儿才是那些流言的头。又有个账本呈上去了,已经有好几家的掌柜的也来了……”
两个管事对视一眼:“这三凤楼、德明斋要人赔银钱?!啧,这回起先告状的那个才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了。不对,这哪里是把米,恐怕一不小心就是缸米了!”
第137章 副管事
几位主管到了衙门,县官老爷正审这案子。一边站着两个穿绸袍的,正是三凤楼的掌柜和德明斋的掌柜。这三凤楼在德源县的酒楼里认第二,那也没人敢认第一,这可是刚拿了珍味会魁首的店家。德明斋就更别提了,连京城还有他们家的分号呢,卖的东西自不用说,话说回来,光靠东西好就能去京城开店了?是不是?这事儿都得琢磨。
另一边站着的都是南城粮油铺子的老板,还有屠户巷的大户。
这几个管事一到,边上一个师爷样人物过来问道:“那状纸带来没?有没有署名的?”
领头的赶紧把文书递过去道:“这是原本,有署名和画押的。之前行里拿去的都是抄本。”
师爷接过来几眼扫看了,苦笑道:“真是寿星老头找□□吃……得了,一会儿就能完,你们先陪着站会子吧。”
几人赶紧拱手,往一边不起眼处站了。
上头拿了那文书看了,摇头,——还真说是潲水油。这下可好了,简简单单地就明察秋毫了。
直接跟师爷说一句,那边就签了票,按着上头的名字带人去了。
没过多久,进来几个妇人,都是在百杂行里做工的。上来行礼报过姓名,便都堆一块儿站了。
县老爷让人拿了那文书给她们几个看,又在上头问道:“这文书是你们所写?是你们所递?”
几个都不说,为首的一个只好答应道:“正是。”
县老爷又问:“你们说的这小清河段用的三凤楼的潲水油,可有证据?”
为首的那个妇人道:“老爷明察,这寻常的菜油再怎么便宜,也得三十几文一斤。听闻小清河那里是从三凤楼买的油,只五文钱一斤,这还能是什么油!”
县老爷道:“所以你是听闻此事,再自行猜度,并无实据?”
那妇人道:“这个价儿肯定没错的,我那次听她们在边上算账的时候说了一嘴,肯定没听错。”
县老爷叹道:“那听了价儿后头的潲水油之说,就是自行猜度的了?”
那妇人不说话了。
县老爷又问三凤楼的掌柜:“小清河段管餐饭的,果然是从你们这里买的油?作价几何?究竟是何油?”
三凤楼的掌柜上前道:“禀大人,小清河段做饭所用菜油,确有一部分是从我们楼买的。作价五文一斤,此话不假。我们账上现有记录,大人皆可派人取来查验。这油在我们行里叫做老油。原是做菜的时候,有些菜需要先用油汆过,这油汆过两回菜后,油里头就有了菜味了。再拿来煎炸或炒别的菜,恐怕会杂了味道,是以这样的油楼里便不用了。常是后厨做自己的饭菜时候拿去用。还有些点心铺和胰子铺会来收。
“这回小清河段掌管餐饭的管事来楼里,说起要给许多人做饭,只是银钱有限,这些人胃口又大,光吃米面恐怕不饱,需得多些荤腥多油之物才好,却没有什么办法。那日恰好厨上的人在,见这管事一心为做活儿的人着想,不说怎么克扣,却满心都是如何叫他们吃好吃饱的打算,心下感佩,便都帮忙出起主意来。
“比如买猪头就比买寻常的肉合算,只是收拾起来麻烦,还得会做才成;下水也比肉便宜但是做好了一样油润下饭等话。楼里还出面跟升天街里常年来往的商户打了招呼,让他们给留些价钱合适的猪头下水等物给那边。后来我们去采买时候,若遇着什么鸡鸭鱼羊价钱实惠,还会特地遣人去通知她们。这么做,无非都是为她们做活儿待人的诚心所动,举手之劳帮一把罢了。
“是以说起楼里的老油的时候,那管事的初时还不甚放心,先拿自己的钱买了些,回家烧了几个菜吃,见果然是好的,才来谈的。我们见她们这般用心,且这河浦通渠、清淤驳岸之事,说是衙门的事,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全县百姓?是以我们也想略尽绵力,本说的是白给了算了。只那管事的不肯,非说她们做这事儿本已经拿了一份工钱的,费心也是应当的,干活儿的人吃饭,县里也给足了银钱的,没有白要我们东西的道理。无奈,最后才出了这么一个价钱。
“只是如今外头都盛传我们三凤楼用潲水炼油做菜,这好好的买卖都快做不下去了。想这才几日,刚刚还得了大人与众位赏官的赏识,转眼就给传成这样了,这可就不光是我们一点小买卖的事儿了!初时还当是哪里来的邪风,要坏我们县的名声,哪知道竟是因为这无意间做的一件小小的都算不上善事的善事。实在有苦难言,才来鸣冤请大人还我们一个清白。”
三凤楼掌柜刚说完,一边德明斋的掌柜的也上前道:“大人,我们家点心里,有几样专要用到他们家的老油,那油里的菜香本是我们的一样秘法。如今因这潲水油之说,把我们也连累了,买卖一时如何还两说着,关键是这名声伤不起。昨儿刚收到京里铺子来问最近的生意情形,我们都不晓得要怎么回话合适。真是苦不堪言,还请大人还我们清白名声。”
底下立着几个妇人都呆在了那里,不晓得说什么好。
县官又照着问了一遍几个粮油铺子老板和屠户巷的人,众人所说交易都与之前黄源朗呈上来的账本相符无误。几个粮油铺掌柜,还细说了为何这东西的价钱都比寻常的要便宜的道理,最后道:“这些都是县里百姓节俭度日的法子,想必那管餐饭的管事们也下了不少心思打听着学来的。”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止。
一个差役从外头进来禀报道:“大人,现有当日在小清河河段做工的差夫若干,带了物证前来。”
县老爷道:“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黄源朗带着五六个汉子进来了,每人手里还拎着一个模样相似的麻布口袋。几个人进来见里头站了这许多人,上头坐着穿官袍的大老爷,跟戏文上演的似的,心里一慌就要下跪。赶紧叫边上的差役给搀住了,告诉他们道:“衙门规矩,定了罪的才跪,你们是来作证的,跪什么!”
知县看了心里也暗暗好笑,开口问道:“你们来做什么证?带了什么证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