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一愣:“说什么呢!中邪了?!”好家伙,这里一个管事的工钱,恨不得抵旁处三个四个的了,不干了?这都不爱干你还能干个啥?
就看那婆娘一掌拍在这管事胳膊上,带了哭腔道:“中邪了……可不是中邪了!赶紧走吧,这地方已经惹了神仙震怒了。想来神仙是知道你不是打头的,才没惩治你。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我同你说,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爹娘叫我来喊你家去的!说你要是不肯回去,还非要在这里呆着,那往后咱们家就不认你了,连、连祖坟也没你的地方!”
管事一听这话晓得里头必定有事,赶紧安抚道:“好,你别急,我听你的,我这就收拾东西去。只是到底什么事儿,你慢慢说给我听听。”
到底老夫老妻了,晓得彼此的脾性。果然一听他答应了,他媳妇也不那么着急了,这说的话也清楚起来。
原来今天一早,满城早起的人,都看见一幅奇景。——朗朗晴空下,有两团乌烟孤悬在那里,风吹不动,好似罩着谁似的。有人登高一瞧,发现一处是岳家,另一处,则是县衙。
一时议论纷纷起来,没多久,两处都有好些人从里头担着水桶惊慌失措地出来,拦住了一问。原来不止是头上的黑云,岳家花园里的池子和家里的几处水井,里头全是浓绿泛黑的臭水;县衙里的荷花池子和两口甜水井也都冒着这样的水。
这下人们都反应过来了,这不是西月楼在遇仙湖造的孽么?!好啊,果然神仙震怒了,这是罚他们呢!
有几个之前去瞧了那场官司的乐了,“嗐!怕什么的!那东西就对鱼有妨害,对人又没什么害处。该吃吃该喝喝,能有什么大事啊,顶多衣裳洗出来颜色稍微深了点儿!”
一人开腔,全场起哄,全是一色儿的风凉话。——对啊,你们不是说了这东西没害处么,得,如今神仙做主,都归了你们了,好好受用着吧!
便是从前站在他们这边的,这会儿也开始换了口风了。废话,神仙明白我明白?当然是神仙明白了!所以之前是我错了,那我改还不成么?!
岳二头一个想法是有人捣鬼,可这水还罢了,就算有内鬼伙同搬了一夜,这烟又怎么说?一往深想,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赶紧先使人淘井,可这时候谁敢下去啊?凭是什么主仆名分加多少银钱都摇头了。这不是帮着主子得罪哪个人的事儿,这是得罪神仙啊!钱,钱能买神仙欢喜?钱能管下辈子?千万别为了这个一不小心把自家后头几辈子都连累了,那可真是作孽了!
岳二这时候同他们着不起这个急,吩咐下去了再说。另外赶紧着人采买肥猪活羊,预备像上回做完亏心事那样,把遇仙湖附近的各处神庙都拜一拜。
岳家紧着忙活,县衙里也没好多少。
什么井水、荷花池子的事情早就传出去了,这算什么?!知县老爷才不会告诉你,他今天早起之后,漱口水、洗面水、茶壶里的茶水、连公案上砚台里都换成了那该死的黑渣水!这玩意儿原来这么臭,臭得刺鼻又叫人恶心,闻一回五脏六腑都黏腻了似的何况他活活闻了一早上!
这、这简直是!……
后头的话没敢往下想,——神灵无处不在,还真是叫人敢怒不敢那啥呀!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明天再见~~~
第195章 渣水田
可饶是岳二把湖边的神庙都拜了个遍,也没见黑烟污水散去半点。岳二心里又怕又气,怕这神仙真恼了,不知道后头还有什么手段等着自己;气这神仙不讲道理,这东西又没什么坏处,干什么这么整人?!
没坏处……没坏处你倒是喝啊……
他不知道,神仙瞧他各处供奉的全猪全羊都乐了,神仙缺这个?真是笑话!不过神仙怀里抱着的小娃娃不晓得是不是也感应到了什么,那口水是流得越发止不住了。
神仙摸摸娃娃的小脸:“坏人的东西咱们不稀罕,放心,咱们自己有,管够你吃的!”
这一通安慰,娃儿口水滴得更长了……
岳二不过一个做买卖的,便是这几日西月楼都没人敢去吃饭了,他的鲜石粉还满世界卖着呢,照样不耽误赚钱。可知县那里就不是这么回事儿了。
这头顶上飘着黑云的衙门,什么意思?这井里池子里都泛着黑水了,难道是隐喻着这位大人“人性差到冒坏水”?这事儿捅出去的话,上官是不能用这样的理由做什么处罚,可私底下彻查一番只怕在所难免。这还另说,往后这位大人说的话,在下属和百姓间还能有什么威信?只怕大人发个什么令,众人就都抬头望天观气去了,这还叫他怎么坐在堂上?!
几个幕僚都在书房里聚齐了,可也只能挠头。若是有什么人闹事,大不了把这人寻来细问,该抓该杀都有个使力处,可这里头又没人什么事儿,他们只是凡人又不是天兵天将,就算聚在一起,又能有何作为?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年资最长的道:“头一个,这事情怪不到大人身上,如今这样,约莫是因为大人本是此地父母官的缘故。换句话说,便是今日在这里的不是大人,换了别个,也是一样结果。毕竟‘世有不妥,先问其守’,大人管辖此地,如今湖中不妥,才得了警示。却不是什么责罚。若是责罚,就该招呼到人身了,绝不是眼前情状。”
知县大人听了这话,面上稍稍松了一些。这些日子,他都担心着这话圆不过来,往后的官印就握不稳了。如今听了这位幕僚所言,立时得了出口,——不错,自己原是父母官,才得了警示。这是神仙相信自己,叫自己去处理此事,而不是什么神罚!果然,果然,就该是如此了!
时不我待,当日下晌,金宝街银锭桥头布告栏上就贴出告示来了。说知县大人得了神明指示,知道遇仙湖水体遭污,青天被蔽,需当着人彻查整治,还德源县一个清明世界云云。
围着的许多人听了这话,半信半疑。
有人道:“这还用查?那边那团云不都明说了嘛!直接把那作坊一关不就成了?”
另一个道:“上回不是审过了说没事的嘛,想是神仙想叫知县大人和岳家少东都再仔细尝尝,才把那水啊烟啊的直接给送过来了。这是尝出不对来了?……”
边上听的人都跟着哄笑,站在布告栏边上的俩衙役都觉着有些脸红。——自己骗自己容易,要骗老百姓哪儿那么容易了!
不过这要查总比一直在那里等着“出大事”再算证据的强,众人说笑了一通,便都等着看衙门如何行事了。
这位知县大人没有同神仙打过什么交道,也不晓得供奉祭祀的一路,倒省了不少笑话。只直接让人把岳二带到了公堂上,着令他立即整改,限期十日,不得再往遇仙湖中排放废渣水,更不许黑烟冲天。——这黑烟比黑水还要紧,这黑水自己下了明令还能叫人遮掩一二,这黑烟就那么悬在衙门上头,算怎么回事儿?!
岳二虽见不得知县这前后判若两人的变脸神技,可这事儿如今也饶着他,便是知县大人不催逼,他自己也得赶紧办去。要不然自己这岳家家主的位子恐怕就有些悬了。当年这家资也是几个兄弟一块儿开抢争来的,如今自己惹了这样的事情,那群饿狼还不趁空叨自己一口去?都说打虎亲兄弟,还不知道把亲兄弟当虎打的厉害呢!
这当儿也管不了什么成本的事情了,若叫这云再多悬两天,以后这买卖有没有的做还两说了!废渣水好办,先都用东西盛了,回头叫人顺水运出去,寻个偏远地方一倒一埋,就算完事。这黑烟可就费了劲了,从前做的少,还有法子可想,如今要这么炼起来,这烟肯定就有,能怎么办?
先把烟囱尽量延长了,叫它中间多飘一阵子能多沾些在四壁上,再在中间加几层疏孔的纱网,这么一来,最后飘出去应该就没有那么浓了……
罗里吧嗦用尽手段,凡是能想出来的都试了,最后全开火力,只一道淡淡的青白色烟雾缓缓自口上逸出。作坊里的一看还是有烟气,眼里尽是恐慌,岳二瞧着那烟,一拍腿道:“就只能到这样了!神仙要还看不惯,那咱们也没有别的法子!”他这辈子还没试过这般“尽人事听天命”的滋味,倒有股子叫开水来得更猛烈些的豪情。
有些吃得空守着湖看热闹的,见出来的烟雾稀薄连颜色也淡了许多,便道:“瞧瞧,明明这三两天功夫就能弄好的,之前就是要犯这个懒!结果惹得神仙震怒了,才赶紧想法子。早这样多好?还叫神仙费一回心!”
另一个道:“可不就是这话了!再说了,这神仙肯定也得记账啊,这一回坏事做了,那名字就落上头了。就为了这一点便当,贪这点便宜,饶上这么大的事,何苦来的!”
几人啧啧摇头,叹息不已。
听得一旁的岳二怒火中烧,咬牙暗骂:“一帮咸吃萝卜淡操心的玩意儿!瞧瞧自己脚上露趾头的鞋子和屋顶缺的瓦片儿去吧!要真有神仙,只凭小爷这出身,足见就比你们得神仙欢心!有这空看旁人热闹,怎么不去多替自己求求!”
尤其听到说他这“三两日功夫”、“偷懒”等话,更内伤了。这加的管子都是薄铜的,里头的筛子都得定做,往后还得多少时间一换……这些可都是钱呐!白花花的银钱!要不是这鲜石粉还没到非吃不可的地步,他早就下令涨钱了!没道理叫自己一个人背这些成本,叫你们面上笑,回头拿肉给我填上!
只可惜,看看这几个围观说风凉话的,多半也没那闲钱买什么鲜石粉,却是抠不着人家那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