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2)

高亮顿觉裆下一湿,他惊惧之下竟然尿湿了裤子!

李长治盛怒之下,喝道:“来人!把他……”

高亮以为皇帝真的要治他的罪,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自己好容易靠着剽窃文章盗来的那点虚名,惨叫道:“皇上饶命,皇上,草民没有影射皇上啊,这篇文章……这篇文章不是草民写的!是高展明写的!全是他的罪过啊皇上!”比起开罪天子,剽窃文章的罪名已显得微不足道了。

高展明的文章高亮背诵下来自然是知道内容的,他知道高展明将当今天子比作韩王,可韩王有那么多,有文治的韩文王,有武功的韩武王,高展明用典用得十分晦涩,若非通读史书的有心之人,谁能看出他指的竟是荒淫无道的韩成王?!高亮事先更不知道高展明这篇文章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他以为这是准备高展明自己拿来用的文章,定然是千小心万小心的,因此亦无戒心,照单全收地背了下来。

李长治听了高亮的话,皱眉不悦:“高展明?”

高展明听见天子点出他的名字,不慌不忙地起身出席,来到天子面前跪下。

“是他!文章是他写的!是他有心要害我!皇上太后明鉴啊!”高亮痛哭流涕地指着高展明骂道。

高展明故作莫名道:“什么文章?”

李长治卷起高亮的文章丢到高展明面前,道:“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

高展明捡起那绢帛展开,绢帛上的文章他十分熟悉,正是他精心为高亮设计的。他看了几行,惊诧道:“这不是苏翰林的文章么?”

苏瑅冷冷道:“此文确有十之六七摘自我三年前的文章。”

李长治已被这场闹剧搅得一头雾水,烦躁道:“到底怎么回事,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高亮,这一字字分明是你方才亲笔所写,一会儿是你抄了苏翰林的文章,一会儿又说是高展明所作,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高亮哑口无言。

高展明不慌不忙道:“看了这篇文章,草民近日来的疑惑也解开了,草民已大致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请皇上听草民解释。”

李长治道:“你说。”

高展明道:“草民的恩师李绾曾与苏翰林一起在政事堂当差,他编纂了苏翰林所作的几篇文章收藏,因得知草民十分喜欢苏翰林的文章,他便将那本文集赠与草民。草民将苏翰林的文集珍藏于房中,和草民自己所写的几篇拙作收藏在一起,可半个多月前,草民的屋中遭窃,苏翰林的文集及草民自己的文章都被人盗走。此事在宗学发生,草民一直不知是何人所为,直到今日看了这篇文章,草民终于知道那窃贼究竟是何人了。想必高亮将苏翰林的文章也误以为是草民所作,才敢大胆抄袭,闹出了这场笑话。”

高亮怒道:“你,你胡说,分明是你故意下套给我钻!”

李长治道:“这么说,这篇文中新添上的几段,是高亮自己所写?”

高亮叫屈道:“不是草民写的,真的是高展明写来陷害草民的!”

高展明好笑道:“我陷害你?我如何陷害你?这篇文章是你方才当众所写,苏翰林的文集也是你从我这里盗走的,如何竟成了我陷害你?你今日会写什么,我事前一字不知,你从我这里偷了东西,竟成了我的过错?好没有天理。”

一旁看戏的李景若突然插话道:“高亮有几篇文章近来传阅甚广,构思无滞,文情英迈,你又说你丢了几篇文章,难不成那些流传的文章便是他从你这里窃走的?”

高展明淡然道:“是么,草民一直在学中读书,并不知此事,若将文章拿来与草民观看,草民或可指认。”他如此一说,便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了。他既不知道高亮剽窃他文章一事,也就没有陷害高亮的动机,高亮方才的指认便不成立。有此事在先,人人都知高亮剽窃苏瑅的文章,届时那些他被窃走的文章拿来让他一指认,他将文章认回,便无人不信了。高亮原先四处散发文章积攒下来的褒奖能够被他全数收走不说,以后众人皆知他文章写得好,学中子弟都要剽窃他的文章占为己有,便会有很多人来看他的文章。既惩治了窃贼,又收获了声名,实乃一箭双雕的好事。

高嫱已极为不耐烦,道:“皇上,高亮的文章里,究竟如何影射你?”

李长治一时语塞。高亮将他比作韩成王,是在指责他宠幸赵贵妃冷落许后,太后高嫱是高家人,对赵家早已不满,且在场又有不少高家许家的嫡系子弟,他若把实话说出来,便是将几家人暗中的矛盾揭到明面上了,一则太后肯定会借此机会训斥他亲近赵家,二则太后等人也一定会找借口替高亮圆了此事,毕竟高亮用典用的十分隐晦,最后反倒他自己要落得个捕风捉影的名声了。他只好打落了牙默默往肚里吞。

李长治只得敷衍道:“没什么,只是这高亮剽窃他人文章充数,实在可恶。今日盛宴,母后令众人做文章,偏生他盗用苏翰林的文章,难道不是在愚弄朕和母后?朕要治他个欺君之罪!”

高嫱心中也对高亮十分不满,但高亮毕竟是高氏子弟,尤其今日又有赵家人在场,因此她冷冷道:“欺君之罪倒也罢了,今日是咱们皇家的家宴,被区区一个子弟弄得这样不痛快,再将他留在这里,坏了众人的兴致。来人,把这高亮逐出香山,十年之内,不准他入士。”

高亮顿时瘫软在地上。原本他好容易借着高展明的文章博得一片赞誉,又有高梅雍替他撑腰,眼看年纪也到了,这两年兴许就能在朝中捞个一官半职。可今日这件事,他莫名就把皇上给得罪了,又得了太后一句话就打发了他十年不准做官。有这桩丑事在,便是十年之后,他想要入朝,亦是千难万难。他这一辈子就因为这一场宴席,几篇文章,毁得干干净净了!

侍卫将失魂落魄的高亮提了出去,太后对跪在地上的高展明道:“既然此事与你无关,你入席吧。”

高展明入席坐定,众人各异的目光纷纷聚拢到他身上。高展明镇定自若,置身事外。

李长治平白被人做文章影射嘲讽,却又不能声张,这口气他实难咽下去,因此他对高元照道:“安国公,今日闹出这样的事,你应当命高氏宗学中诸位教官对子弟加强管束才是。”

不等高元照开口,却听高嫱冷冷道:“这事怪不得安国公。且不说安国公为国家大事劳心劳力,难以事事躬亲,那高亮本是个庶出的子弟,庶出的又能有什么出息?出了这样的事,也不奇怪。”

此言一出,李长治和赵家众人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赵金燕前年才为李长治诞下皇子,赵金燕虽身为贵妃,可只有皇后许氏诞下的皇子才算是嫡出的,赵金燕的孩子只能算庶出。虽然天家嫡庶之分没有民间那么厉害,可赵氏所生的皇子出身低于许氏所生的皇子是毋庸置疑的。

李长治心中不满,又不敢顶撞高嫱,唯有隐忍。高嫱无事一般命歌姬舞女们继续表演,子弟们谁也不敢再提方才的事,只好继续喝酒聊天。

席间暗潮涌动,被长久压制的某些东西,已呼之欲出了。

第三十五章 争执

天家在香山的家宴就这么结束了,因中途出了高亮的事,因此几乎是不欢而散的。

安国公高元照带着一肚子的怒气回了国公府,一入府,立刻差人把宗正高梅雍叫去了。

当天晚上,引鹤就来绘声绘色地给高展明描述,他从国公府的小厮哪里听来说,高梅雍被高元照足足骂了半个时辰,骂的是狗血喷头,就因为他举荐的好侄儿,害得高家当众丢了个大脸。高梅雍从高元照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脸色是灰败的,平日他在小厮们面前都是趾高气昂颐指气使的,今天却像根蔫了的黄瓜似的,都不敢抬起头正眼看人。听说高梅雍宗正的位置也快保不住了,安国公已开始从高家年长一辈里重新物色合适的人选。

高亮从香山上下来,也没脸再回宗学了,跟学里告了三日的假,说是偶然风寒,要回府休息。不过国公府已经派了人去他家里通知他,三天以后他也不必再来念书了,出了这等丑事,高家的宗学里容不下这样的子弟。

高展明原先的手稿虽被高亮烧了,不过有不少人将高亮散发的文集送来给他,他照着高亮篡改过的文章重新修改回了原先的模样,并修订成册,李绾亦出面作证,说这些文章乃是高展明的风格。有了香山一事,高亮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便是他再想狡辩,亦没有人肯听他的了。

香山之后,人人传道高展明的文章写得好,便是没看过的人亦跟风夸赞他,高展明的名声一时大盛。

宗学中的子弟经过韩白月和高亮之事,谁还敢不将高展明放在眼中?原先欺辱过他的,如今见了面或是绕着他走,或是主动与他重修旧好。那些依旧看不起他的,心里虽有一万个不痛快,却也只能将不痛快默默地憋回心中,却不敢再开罪高展明。

这日下了学,高展明和高天文说说笑笑地回了红梅苑,分手道别,各自回屋。高展明推开房门进去,却见屋中坐了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出了高亮的事之后,人人自危,竟然还有人敢擅闯他的房间?

然而他定睛一看,不由惊诧:来的不是别人,而是高华崇!

韩白月被逐出宗学之后,高华崇并没有再来找过高展明的麻烦。从前那些欺压高展明的事,大多都是韩白月布置的,可是韩白月是始作俑者,高华崇这个帮凶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非他放纵甚至是有意促成,当初的高展明又怎会落到那个结局?这段时日来,高展明一直躲着高华崇,高华崇在他眼中就如同瘟神一般,他毕竟是安国公的嫡子,与自己又有理不清的关系,一时半会儿惹不起他,就只有躲着。

没想到,今日高华崇竟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然而人都到自己屋里坐着了,高展明也只得迎上去:“堂哥,你怎么来了?我替你倒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