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语亭愣了愣,在京都的时间久了,几乎是下意识忘记了北疆寒冷的天气。
她走出门,刀割一般的狂风吹在脸上,侍女连忙为她戴上兜帽,笑道:“小姐最近迷迷糊糊的,是没睡好吧。”
宋语亭的手指蜷缩在袖筒里,盯着地上的一层黄沙,才敢确认,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京城里,无论如何破败的地方,都不会有这样的场景。
书房的门被敲响,里面传出一个冷硬的声音:“进来。”
宋语亭站在门外,微微怔了一下。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几乎能令人落下泪来。
父亲微微压抑着温和的冷意声音,令宋语亭怀念不已,这个最宠爱她的男人,总是假装淡然,可每次都过不了三句话。
前世和今生,她都被这个人宠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娇丫头。
宋语亭推门进去,长长的裙摆划过门槛,仿佛溅起了一点灰尘。
坐在书案后面的男人看到她粉色衣裙上沾了灰,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
“爹爹,你好几天没见我了,这么忙吗?”宋语亭小声道。
天知道她费了多大力气才没有直接扑到父亲怀里去,就算是这么小声地说着话,她都几乎要哽咽出来。
宋将军莞尔,刚才冷硬的脸在看到娇俏的小女儿时,便柔和了一些。
“最近很忙,北边的夷陵总在蠢蠢欲动,爹爹和旁边军营的何将军在讨论策略,没顾得上我家宝贝闺女,亭亭不怪爹爹吧?”
他还是敏感地听出了女儿语气中的一点点委屈,却只当女儿是不开心自己把她抛在家里,他的小女儿娇气得很,一点点不舒心都要委屈的。
可她那么好看,只要拿着那双大眼睛看着自己,宋将军就会想起她枕头一团大小的样子,几乎是她想要什么,都舍不得让她失望了。
宋语亭强行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皱了皱秀气的小鼻子,学着真正少女时代的模样,娇声娇气道:“我才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呢,爹爹累不累,我给你按按肩膀。”
爹爹总是能够看出自己所有的心情。
她说着,就笑嘻嘻地冲上前去,按着宋将军的肩膀,问道:“爹爹,舒服吗?”
宋语亭站在宋将军身后,脸色复杂难辨。
真好,又见到了爹爹,真好,自己还不是孤身一人。
她把眼泪强行收回去,手下用力按着宋将军的肩膀。
宋将军哭笑不得。
这宝贝女儿养的娇气,手底下没有二两力气,按起来跟蚂蚁挠的一样。
还总爱让自己夸她。
“舒服舒服,爹的亭亭是最厉害的,再也没有比我们亭亭更乖巧更孝顺的女儿了。”
宋将军敷衍道。
宋语亭道:“那当然啦。”
宋将军夸了她一通,忽而说了一句话。
“亭亭,爹明天要去北边巡视军营,你自己待在家里,管好家里的人,不要随意出门,知道吗?”
宋语亭手下一顿,仿佛一盆冰水从天而降,全部浇在头上,将幸福温和的心,扔进了冰窟窿里。
宋将军奇怪:“怎么了?不舍得爹爹?”
宋语亭记得,爹爹就是这次去巡视军营,半路上出了事,她才被接回宋家的。
如果这次还去,如果再出事了……
宋语亭不敢想象,她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父亲的痛苦,经历了前世的那些事,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父亲活着。
宋语亭斟酌了一下,小声道:“爹爹,我昨晚做了个梦,心里很是害怕。”
“你说要去北边巡查,然后半路上出了事。”
“梦哪儿能当真,傻丫头!”
宋将军觉得好笑,又有些感动,宝贝女儿还是关心自己的,一个梦就给吓成了这样。
“我记得很清楚,在一个叫北和岭的地方,那座小山丘上,还长着一颗血红的枫树,时间好像是后天晚上的子时。”
宋语亭连忙道。
她当然记得清楚,前世的那一天,宋将军的死讯传来,她怀着不可置信的心情,到了那个地方。
那棵血红的枫树,仿佛是拿父亲的鲜血染就的一样,立在那里,让宋语亭一阵一阵发抖。
后来的很多年里,只要她夜里做梦,便都有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