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土做梦梦到了烤得香喷喷的兔腿,流了满嘴的哈喇子。
他是在一阵哭声中醒来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竟是他的阿娘。
他有些不敢相信,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后一把抱住了正抱着他喜极而泣的妇人。
巴木也红了眼眶了,被身旁的粗壮男人在脑袋上用力揉了揉后他才终是没有也想巴土那样哭出来。
做了一番收拾后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路程的乔越三人本是要将两个还在睡着的孩子叫起来,就在这时出现了一对神色慌张的夫妇,一瞧见靠着乔越睡着的两个孩子时霎时就哭了,继而冲上前来将两个孩子紧紧抱进怀里。
乔越站到了一旁,欣慰地看着又聚在一起了的这一家人。
不然,带着两个孩子一道在这苍莽山林里赶路,着实是不便。
妇人哭过之后用力在两个孩子额上各亲了一口,这才放开怀里的巴土,转过身来朝乔越几人频频躬身,嘴里一直不停地道着苗话。
那男人见状,也赶紧频频朝他们躬身,显然是在朝他们道谢。
道了谢后,妇人才激动地笑着对他们又道着什么。
巴木在这时拉拉妇人的手,与她说上些什么,她当即睁大了眼,转过头来再次看向身着苗疆衣裳的他们,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然在看到梅良手中的那只牡丹花灯时,她眸中涌现出更为震惊的神色,只听她问道:“那是……花灯吗?”
这一次,她说的是姜国话。
虽然说得如同阿黎那般,但又比她强上许多。
梅良不说话,只是点了一点头。
“几位恩人可是来自姜国?”妇人又激动地问。
“正是。”乔越客气道,“不过是留这两个孩子在火堆旁歇了一夜而已,道不上恩人。”
妇人用力摇头,“要是没有三位恩人,这两个熊孩子可能早就被野狼叼走了,咋个还等得到我和他们爹来找?你们就是我们家的恩人!”
不待乔越再说上或是问上些什么,只听妇人又道:“我阿祖是姜国人,五十年前误进苗疆,被我祖婆救了一命,就在这儿住了下来,我从小他就教我说姜国话,还叮嘱说我们家的世世代代都要会说姜国话,说是他虽然在苗疆生了根,但是还是不能忘了本。”
“不过我从小到大,都还没有见过一个外边来的人呢,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遇到阿祖家乡的人,阿祖若是知道的话,一定开心得不得了!可惜阿祖已经不在人世了。”
“啊,瞧我,只光顾着震惊和高兴,恩人随我们到我们家坐一坐吧?我们的寨子虽然不太近,但是是这附近唯一的一个寨子了,恩人们可愿意去?”
两个孩子的爹站在旁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没有插上一句话,只是感激地看着乔越他们而已。
显然他是苗疆人,但不介意自家媳妇半个汉人的身份,亦不在意乔越几人的身份。
“我们先在此谢过大嫂款待,不过不必了。”乔越客气地拒绝。
妇人当即急了,“恩人是不是觉得我们家太过粗陋所以不愿意去?”
就连巴木也急了,上前来抓住了乔越的衣袖,急道:“阿叔、阿叔,你不去我们家吗?我们家不脏,阿娘、阿娘打扫得很干净的!”
巴木是真心喜爱搂着他和巴土睡了一晚上的乔越,他知道他之所以一晚上都没觉得冷,是因为这个阿叔用他自己的衣服给他们盖了,还搂了他们一夜。
这个阿叔很好很好!
“谢谢你巴木。”乔越神色温和在巴木头顶摸了摸,“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们的家,但是我知道你们家很好也很干净,也正因为如此,我们不能去。”
乔越说着,抬头看向神色紧张急切的妇人:“大嫂,贵祖父初到这儿来时定过得很艰辛吧?你们一家如今在寨子里的生活已经很祥和了可对?我们若是随你们同往,只会影响你们如今的生活,所以你们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妇人错愕地看着乔越,想要说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面上的神色渐渐变为愧色。
她找到了走丢一天了的孩子太高兴,见到阿祖家乡的人太高兴,高兴得她忘了寨子里的人对外边人的排斥,如今虽然寨子里的大伙从没有将她还有巴土巴木当成外边的人来看,但她很清楚地记得阿祖当初跟她说过的话。
当初他是好不容易才被寨子里的人接受的,他们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他们不能忘了姜国的话,但是他们绝不能在他人面前说姜国话。
要是她把三位恩人带回寨子里被大伙发现他们是外边来的人的话,他们一家从今往后的生活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安宁了。
她没有想到,但是恩人想到了。
也正因为乔越想到了,所以她才觉得羞愧。
就算不能报恩,但至少能让恩人们能有个舒服的地方歇上个一两日,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菜,但是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到。
“大嫂无需觉得愧疚,只要两个孩子好好的就很好了,不是吗?”乔越又在巴木头上揉了揉,对他道,“好孩子,以后若是有机会,阿叔一定到你家里去坐一坐,那时候你可要给阿叔拿你们寨子里好吃的来招待,嗯?”
巴木用力点点头:“我会的,我会的!”
“不知恩人三人到苗疆来为了做啥子?”妇人心中仍旧深深愧疚,若是不能帮他们做些什么,她会觉得心里难安,“我有啥子可以帮得到恩人吗?恩人要是需要使唤力气的话,我家这男人有的是力气,恩人只管使唤。”
“多谢大嫂。”乔越客客气气,“在下这儿的确是有一个忙需要大嫂帮。”
妇人急急道:“恩人只管说!”
“我们到苗疆来是为了找人。”乔越实话实说,“想向大嫂打听一个地方。”
“啥子地方?”
“乌离部族。”这一次,说话的不是乔越,而是蓬头垢面本是一言不发的梅良。
他记得,那个丫头是这么跟他说的。
她的部族,是乌离部族。
而妇人在听到“乌离部族”这四个字时面上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僵住。
没人催着她回答,乔越他们三人都从她面上看到了她不自在的神色,就好像乌离部族是个仅仅让人提及都已觉得不寒而栗的地方。
妇人沉默了少顷,才皱着眉心不安地问他们道:“恩人们是要去乌离部族找人?”
“正是。”
“很重要的人?”妇人又问。
问完之后她才觉自己问了一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要不是很重要的人,外边的人谁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到苗疆来,光是那片他们自己都走不出去的毒瘴山岭不知都死了多少外边的人在上边了。
梅良低头看着他手里的花灯,点了点头,“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