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着眼睛的管家看上去狼狈不堪。他犹不知,只是把帕子胡乱一塞。继而郑而重之地往前走去,走进了那一大片白色寂寥之中。
执笔登记的人名为金奈,金奈看着管家的动作,挑唇一笑,叫人送了一条可遮住口鼻的帕子过去。而他自己,则是开始磨墨,准备好登记。
管家接过面巾,系在口鼻之后就上前去,开始掀开第一条白布……
他对于府里的下人都是熟悉,他只凭着尸体未烧焦的地方就能认出是谁,两刻钟的时间就已经辨得七七八八了。但凡被管家辨认出来的人,都被人搬开,以作区分。
四下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看着管家郑而重之地辨认过后,再深深地用目光告别每个人。
后来还剩下十几具尸体,管家看过了却没能认出来。有些是因为烧得太过严重,面容已经摧毁,而也有是因为不常见到面而陌生了。
管家有些犯难,只是如何绞尽脑汁,也难以想起还有谁人不在这里。最后他的房里也有整个府里的人名字的记录,飞也似地跑出去。
跟管家站在一起的都尉司的人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转头一看,守在门口的士卒已经跟着跑出去了。
“怎么回事?”一人忽然出声问道。
“他不会是想到什么了吧?”
……
日头渐中。
管家抱着名册回来了,他跑出去的时候面巾还在脸上,回来的时候面巾有些歪了。跑回来还气喘吁吁的,管家已经边走进来边翻开名册,径直走到临时设立的案桌。
跟金奈借了笔墨,管家抿着嘴,一笔一笔地划去那些已经登记过的人名。他方才辨认过的,这会子像是铭刻于心般慢慢划去。剩下的十来个名字,就是剩下的还没有辨认的了。
“这两个宫女,是昨日午时,跟太子妃的陪嫁姑姑玉盏一起来的。说是为了今日买点心回宫去。”管家蹲在两具已经确认是宫女的尸体旁边,隔着面巾,他的声音闷闷的。
旁边有人记住了这话。
管家划去一个名字,手中的名册还剩下一个名字……他抬起头,转头看了看周围——他身边就只有面前这一具尸体,也就是说还差一人……
还有一人活着。
“耿巳?”金奈看着名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名字,挑起眉头,清秀的脸上就多了几分好奇。
管家扫了金奈一眼,又垂眸再次看向那个名字,好一会,他才出声答道:“耿巳并非家生子,也并非人牙转卖的,他是几个月前进府的。当初老爷的马匹在集市惊了,是耿巳出手才免了一个麻烦。”
“听得耿巳无家可归,又有救命之恩,故而老爷就将他带回来了。给了他安身之处,给了他活计。”
“夫人对他也很好,月银是他人的两倍呢。看他是无家之人,府里的人对他都很照顾啊……”管家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显然,因为都尉司的话说在前头,他已经将这个耿巳当成了害得墨府的罪魁祸首了。
“少了谁、多了谁都说出来,一个也不能错!”
多的人、少的人,都有可能是纵火的人。
金奈知道的要比管家多,这会子轻浅一笑,说道:“若真是这人,那他可真得下十八层地狱了。受人恩惠、受人照拂,还给墨府的人下了毒花汁,之后纵火,就是要墨府这么多人都死了呀。”
没想到金奈会搭话,管家有些诧异,不过更让他诧异的是金奈的话:“什么毒花汁?”
金奈诧异地看着他,“你还不知道?”
“什么?”管家瞪大了眼睛。
“包括你,几乎所有人都中了毒花汁的毒。”金奈用下巴指了指管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