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奇怪,自己分明是撞剑而死,疼得地方应该就只有脖子才对,怎么会全身像被千军万马辗过一样的疼。
难不成死后沈季青便将她随手一扔,放任两军践踏?
苏长乐意识还不太清楚,耳边除了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外,还有着三两交谈声。
“落马?囡囡怎么可能落马,她从小在边关长大,天天跟马儿在一块,自小驰骋马背骑术精湛,如何无缘无故落马重伤?”
这人的声音……怎么那么像阿爹。
“回大人,马儿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狂,姑娘骑术再好也架不住,若非四皇子舍命相救,姑娘恐怕凶多吉少……”
“清风素来温驯,何故发狂。”
“不是姑娘自己的马,是温家的马,姑娘和温二姑娘一时兴起,去了温家马场比试骑射,头两圈还好好的,再来便出了事。”
“岂有此理,现在就去给本相备轿,本相要到大将军府一趟。”
“老爷,囡囡再过两个月便要和四皇子成亲,你万不可能再平添事端,更何况囡囡和楚楚的感情那么好,她要是知道温二姑娘因而受罚也会难过。”
“什么叫平添事端?若非囡囡命大,这一摔恐怕连命都要没,你看看囡囡的头,都摔成了什么样。我苏泽的宝贝女儿伤成这样,我上门讨个公道还错了?马是温家的,他温家今日必得给个交待才行!”
落马?成亲?
他们在说什么,她不是早就被沈季青退婚,被迫嫁给了沈星阑?
苏长乐下意识抬手摸摸脖子,想确认一下有无伤口,却才一动就疼得冷汗直流,细碎低吟出声,“疼……”
原本欲转身离去的苏泽顿下脚步,快步回到女儿榻前。
他从小到大可从来没听女儿喊过一个疼字!
那该死的温彦辰,连自家的马都管不好,要如何管好御林军,明日上朝定得好好参他一本才行。
苏泽听到女儿喊疼,简直快要心疼死。
苏母已坐在榻上,满眼不舍,道:“囡囡莫要乱动,你落马时硌着了头,手骨又险些被马一脚踩断,所幸四皇子救得快,太医说只受了皮肉伤并无大碍,静养些时日便好,要不然娘真的不敢想象你会如何。”
苏长乐认出母亲的声音,心头一跳,忍着痛挣扎的睁开眼,果然入目便是娘亲盈满担忧的面容,再往旁一看,负手而立不苟言笑的父亲肃容也跟着落入眼底。
她的眼睛蓦地酸涩胀痛,一下子模糊起来。
这是死前最后的幻境?是阿爹和阿娘来接她了?
苏长乐的性子从小就倔,不爱在人前示弱,就连前世被囚在天牢一年多的日子里,都不曾掉过一滴泪,如今再见双亲眼泪却突然流了下来。
“阿爹、阿娘……”
“囡囡哪里疼?”苏母见向来要强的女儿突然落泪,心疼得受不住,转头看向苏父,“囡囡从小大到都不曾这么哭过,如今哭得这么厉害我实放心不下,老爷还是再差人追上太医,让他们回来给乐儿再瞧瞧比较稳妥。”
苏泽看女儿泪流不止的模样,心也是一抽一抽的疼,点头道:“皇后娘娘派来的太医们才刚走不久,我这就叫人追上。”
苏长乐落马为四皇子所救,消息自然很快就传到林皇后的耳里。苏长乐年幼时林皇后便待她极好,疼得就像亲生女儿,对她异常地疼爱。此次落马,林皇后一听见她出事,立刻就派了好几名太医到相府为她看诊。
她七岁随父入京,深得帝后青睐,入太学之后又结识一众皇子与公主。京城贵女无一不羡慕妒忌她的好福气,都说她命中注定贵人多,待与四皇子大婚,就只剩享不完的好日子。
苏长乐怔怔的看着双亲,茫然环顾四周,发现屋内所有陈设都如她出阁前所居的明月轩毫无二致。
头和身上的伤也疼得钻心刺骨,她确定这不是幻境。
随着心跳一下下加快,苏长乐茫然渐散,看着眼前尚健在的双亲,眼底掠过一抹思量。
按眼前情况推得,她现在还是沈季青的未婚妻,并且在大婚前夕忽然落马。
她这是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
前世她摔断手,不得不后延婚期,却不想这一延,就出了大事。
原本该嫁给沈季青的她却成了太子妃。
苏长乐曾以为沈季青也是喜欢她、对她有情意的,毕竟在她十三岁那年,沈季青亲自跟皇上求了赐婚。
可那个她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却不曾顾虑过她的清白和性命。
苏长乐闭上眼,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还记得前世庆功宴上发生的那些荒唐事。
前世她和沈星阑于庆功宴上一夜荒唐,宣帝震怒,言官弹劾失德,百姓失望透顶,沈星阑声名一落千丈。
她身为四皇子的未婚妻,却被众人撞破和太子行苟且之事,不止被退婚,还沦为京城笑柄。
世人笑她水性杨花,贪得无厌,为进东宫不择手段。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这一件件、一桩桩,都是沈季青蓄谋已久。
想起沈星阑为了弥补她的过分执着,沈季青为了皇位对她的狠心绝情,苏长乐眸色暗了暗。
如今这些都还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长乐闭上眼,心中思绪万般繁杂。
她不知道为何这一世没摔断手,她只知道,这一世就算她手没断,也绝不嫁沈季青。
她不能坐以待毙!
苏长乐扯了扯母亲的衣袖,眼眶一红,眼泪就这么掉了下来:“阿娘,我们回边关好不好,他们都笑我是没教养的野丫头,我不喜欢这儿,你和阿爹骗我,这里一点都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