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麻痒难捱,百爪挠心,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而刚刚试图咬我的那人在滚落一旁之后,又爬了起来,蹲在暗处,朝着我虎视眈眈。
我忍着浑身的不适,冲着那人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啊?”
黑暗里,那人的眼睛微微泛红,好像有光亮溢出一般,我与他相隔两三米,能够听到他一声比一声粗重的喘息,感觉他似乎比我还要痛苦一些。
我咬牙,与这人对视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好一会儿,那人的呼吸方才平缓了一些,出声问:“你、你是谁?”
我感觉到对方的敌意似乎消减了一点儿,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他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王明,江阴人,目前在江城一家小公司里面做技术……”
“王明?”
那人念了一下我的名字,自嘲地说了一句:“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名字都差不多……”
他一笑,似乎牵扯到了哪儿的伤口,脸上的肌肉下意识地扭曲了一下,不过却没有再保持前倾进攻的姿势,而是一屁股坐了下来,我心放安了一点儿,笑着套近乎道:“大哥你贵姓?”
那人没说话,眯了眼睛,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不死不活的人,不敢辱没先祖,你叫我老鬼吧。”
他还是蛮有戒备心的,到底还是没有把名字说出来,我也不介意,朝他友善地点了点头,说老鬼哥你好。
笑容传递善意,他似乎感受到了一点,也朝我点了点头。
他靠近了我一点儿,问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我不敢把自己的情况如实跟他讲,就说自己是被一个黑袍子的人抓住了,不知道要对我做什么。
我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这人,发现他的脸惨白得厉害,口鼻之间全部都是血垢,眼睛里也尽是血丝,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整个儿阴沉沉的,让人瞧见了心中发寒。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那人自嘲地耸了耸肩膀,对我说别害怕,你刚才说得对,我们两个都是关在笼子里的囚犯,何必分个你死我活呢?我不会对你干嘛的,再说了,你身体里面有那个小东西,挺恐怖的,我也不敢惹你。
我有些诧异,问你能够感觉得到么?
他笑了笑,态度洒脱,说原本不知道,不过刚才感觉得到了,小东西挺凶的,我刚才要是一口咬下去,说不定自己也得躺在这里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刚才还差点儿要置我于死地,而现在我却对他充满信任,忙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他盯了我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你是刚入行啊,什么都不知道?”
我左右望了一眼,感觉自己反正都是活不久,说不定明天就挂了,还不如死个明白,于是把发生在我身上的遭遇跟他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说实话,这些话语我憋在心头很久了,感觉都快憋出了内伤,此刻一番倾述,莫名感到一阵轻松。
就连身体里那种又麻又痒的古怪感觉,都仿佛减轻了许多一般。
然而当我讲完这些,那人关注的重点却并没有在我肚子里的蛊胎,而是问起了我另外一个问题:“等等,你刚才说你舍友阿贵死了,那人是姓龙么?还有你们公司是不是叫做浩亭?”
我瞪大了眼睛,说你怎么知道的?
唉……
男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了几许悲伤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难过地对我说起:“阿贵是我的表哥,我大姨的儿子,我们都是贵州晋平亮司村的人。”
啊?
我满心诧异,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男人,瞧他说得笃定,顿时就觉得脑袋有点儿晕。
这个世界还真不大,我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了阿贵的表弟?
这到底是什么缘分啊?
男人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其实我们之前是见过的,去年中秋的时候,我去江城玩,在你们公司外面等我表哥,见过你一眼;那个时候你好像是跟一个女孩子谈恋爱,那女的挺漂亮的,我还多看了几眼……”
那个女孩子,就是我的前女友米儿。
世界太小,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一个七拐八弯的熟人,不过不管怎么说,有阿贵的这一层关系,两个人也少了许多戒备,我大着胆子问他为什么会流落到这里来。
老鬼沉默了一下才说道:“你说你倒霉,我比你更倒霉,现在的你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一个活人,而我呢?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啊?
这世界上有谁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死是活么?
我想问问原因,不过他却不愿意多谈,而是跟我聊起阿贵的后事来,不知不觉,两人的关系仿佛又近了一层。
谈到阿贵的死,老鬼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阿贵居然是被他们害死的,不过,我们也差不多了。
我想想也是,心情一下子就跌落了下来。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老鬼突然睁开眼睛来,左右打量了一番后,手伸到了我的背上,缓缓地划了几个字,一开始我并不明白他的举动,等他做了第二次的时候,我终于知晓了。
想要逃走么?
想,怎么可能不想,谁他妈的愿意窝在这么一个鸟地方,随时随地等待着死亡?
我冲着老鬼猛点头,刚要张嘴,他却摇了摇头。
这里有人监视么?
老鬼的谨慎让我立刻警觉起来,伸手去他后背,想要问他逃走该怎么办,然而手刚刚搭到他的背上,却摸到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伤口往外翻起。
我下意识地收回手,手指上全部都是粘稠的血。
我终于知道他的脸色为什么会这么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