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置于考案上的黄色题纸,上面写着一行字——
问帝王之政和帝王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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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和殿里一片安静无声,只听得到纸张翻动声和写字时发出的沙沙声。
上首处空着一张龙椅,其下两侧各坐了数名监考官。
已经有很多贡士开始做题了,薛庭儴却是看着面前的黄色题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薛庭儴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眼前一帧帧画面闪过,有梦里的,有现实中的,交汇成五彩斑斓的颜色,让他径自出神。
“杨阁老,你说那贡士怎么坐在那里发起呆了?”鸿胪寺卿赵良玉问着杨崇华。两人刚好坐在一处,一人在上一人在下,交头接耳起来特别方便。
杨崇华抬头顺着看过去,当即轻笑一声,道:“你大概没见过他,他就是那让吴阁老至今抱病在家的薛庭儴。”
“竟是他……”赵良玉喃喃一声。
“至于他为何不写题,之前会试时吴阁老也问过一次,据此子所言他生性愚钝,且每次下场都紧张,所以惯是喜欢先打腹稿。”
杨崇华的口气里带着点儿揶揄地味道,赵良玉砸了砸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若真是生性愚钝也就罢,偏偏此子可是五元在手,若是这次殿试能得状元,便是六元及第,开天辟地第二人。这种人会愚钝,莫怕是说笑话吧。
还真是说笑话,大抵是在说吴阁老的笑话。赵良玉心领神会,再不多言,又转头去喝自己的茶。
一直到殿中有考生起身如厕喝水,薛庭儴才开始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等信息。之后搁下笔,起身去如厕进食。
殿试是不禁这些的,要从早考到晚,若是不吃不喝不准如厕,恐怕所有人都受不了。不光不禁,还有茶房供考生喝水,并有宫饼发下供以食用,薛庭儴在茶房中就着茶水吃了饼,方净手回到殿中。
此时关于他心中症结已经想清楚了,现实不同梦里,梦里他初出茅庐,百般皆可,现实他却只有一条路可走。
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还想着掩藏什么锋芒,自然是嘉成帝想什么,投其所好便是。
薛庭儴重新在考案前盘膝坐下,执笔蘸墨,在稿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他写得很快,随着他下笔如飞,一个个乌光圆润的小字出现稿纸上。也不过须臾之间,一篇两千多字的文章便在他笔下浮现。
待写完之后,他从头至尾地看了一遍,似乎不甚满意,又在稿纸上删删减减。这个过程持续了很久,直到已经陆续有人交卷了,他这边似乎依旧没拿定主意。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保和殿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交卷,没交卷的人也是在做最后的誊抄了,薛庭儴终于轻吁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毫笔。
最终,他还是改变了主意,锋芒毕露虽好,可过刚易折。若仅是他一人便罢,他还有招儿和弘儿。
所以薛庭儴最终还是将初稿改掉了,删掉了一些会引起惊涛骇浪的东西,磨圆了棱角,只在文章中透露了些许意思,若是嘉成帝有意,定然会注意到的。
其实早在来之前,薛庭儴就对自己这次名次心中有数,他的名次不看文章,而是看这场君臣之争。
心中一面想着这些事,薛庭儴在另一张稿纸上将文章原样抄写了一遍,刻意注意了排比对偶,若是有多字或者少字的,进行了一些删减。之后便是往考卷上誊抄,等他将最后一个字抄下,外面已是日已西斜。
如此认真的誊抄,一般不会出错。即使出错也没办法改了,错了总比涂改了好。
薛庭儴将考卷吹干,便起身去交卷了。
受卷官拿到考卷的第一时间,就去进行糊名,之后便没薛庭儴什么事了,他回到考案前收拾东西,然后离开保和殿。
他并没有发现,因为他心事重重,收拾考案时遗漏了张稿纸,而他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个小太监借着收拾考案,将那张稿纸一并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