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敬道:“宫内有宫内的规矩,奴婢承蒙先帝和陛下的恩泽,忝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宫禁苑,因此自然不敢懈怠。刘瑾不过是个随侍太监,居然在奴婢面前吆五喝六,一点规矩都没有,奴婢没有搭理他,他更是出言不逊,竟是打着陛下的旗号对奴婢口出威胁之词。陛下,奴婢也是陛下的奴婢,深信陛下绝没有教他嚣张跋扈,更没有教唆他大闹司礼监,所以奴婢斗胆以为,这定是刘瑾打着陛下的旗号狐假虎威,奴婢对陛下肝脑涂地,被那刘瑾折辱几句也就罢了,可是刘瑾毕竟是陛下身边的人,在宫中得意忘形,这么不像话,若是奴婢不惩戒他,教他吃点教训,不知晓的还以为是皇上薄凉,纵容刘健不敬宫中的老奴,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对皇上的清誉有损,所以奴婢为陛下的声誉着想,不得不拼了得罪陛下的危险,也要教训这刘瑾一二,还请陛下明察秋毫,若是觉得奴婢当真做错了什么,奴婢宁愿万死,若是陛下觉得老奴在眼前讨嫌,不妨打发老奴去孝陵守陵,权且代陛下为先帝尽孝,曰夜陪伴先帝。”
他这一番话,可谓是有礼有节,把痛打刘瑾的原因说了明明白白,而且还给朱厚照戴了高帽,说朱厚照绝不是那种薄凉之人,刘瑾口里那些自大污秽之词肯定不是陛下教的,他其实就是一个套子,朱厚照就是再笨也绝不敢说这是他授意刘瑾去做得,既然皇上不能承认,那么这刘瑾仗着皇上的名义招摇过市,甚至触犯到了萧敬这样辈分的太监,那么挨顿打那自是活该的了。
至于后头萧敬请求去守陵,这自然也是以退为进的法子。
朱厚照顿时无词了,萧敬来之前,他想了许多责骂的词句,可是到现在一句都说不出,无论怎么说,萧敬站着理,而且他方才又提到了先帝,这让朱厚照不由有了几分忌惮。
柳乘风在边上不动声色的旁听,这一席话听下来,心里便忍不住直呼这萧敬厉害,其实按他的想法来看,刘瑾刚刚入宫,说有多跋扈那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只是言语上有少许的冒犯而已,什么污秽之词,又或者是要挟和张狂,这肯定是萧敬的夸大之词,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挨打的地方是司礼监,司礼监上下全都是萧敬的人,萧敬说刘瑾说了什么错话做了什么错事那那就板上钉了钉,若是要找人证,只怕司礼监上下的太监全部都会站在萧敬一边。至于刘瑾,他只有一张口,说再多有什么用?就算皇上信他,可是别人相信吗?
而站在萧敬的立场,皇上突然要他给中旨加印,而且这份中旨以萧敬的眼力绝对能看出是针对着内阁去的,他若是痛痛快快的加了印,那么内阁那边肯定会不满,萧敬显然想和内阁维持这蜜月期,借此来巩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理会内阁的感受。
可要是不加印呢?若是不加印,这便是抗旨不尊,这个罪名萧敬也承担不起,他心里知道,现在新朝新气象,不知多少人心思活络的想要赶走自己取而代之,若是这个时候让人抓住把柄,皇上那边一旦龙颜震怒,他也没法交代。
所以萧敬才演出了这么一幕把戏,一方面,他非常痛快的给陛下的中旨加了印,另一方面,他找了个由头,毫不犹豫的收拾了刘瑾一顿,给中旨加印这是他向皇上表示自己对新君的遵从,皇上这边自然不会怪罪,而把这刘瑾一打,不但给刘瑾一个下马威,让这刘瑾能够识相,同时也是给内阁和朝廷放出一个暗号,他萧敬是不想加这个印的,这是事到临头才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打了人,在内阁看来分明是一份投名状,既成全了皇上,又表明了司礼监与内阁一致的立场,于是皇上的中旨加印欢喜了,内阁雾里看花,却也能体谅到萧敬的难处,同时萧敬杖打刘瑾,也能感受到萧敬与内阁一致的决心,自然也会满意。
这里头最不满意的多半就是刘瑾,刘瑾被萧敬狠狠栽赃了一把,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一顿痛打,既让他吃了教训,又让萧敬在宫里立了威,灰头土脸,如丧家之犬。
而得益最大的就是萧敬了,新君登基,萧敬在宫中的地位已经有了动摇,刘瑾这些人虎视眈眈,宫中一些人也顿感不妙,可是萧敬这么一顿打,却是重新把威信树立了起来,别以为是皇上的人就可以无法无天,这宫里照样还是姓萧的,便是皇上的近侍,照样打的就是你。
萧敬历经数朝,能有今曰也绝不只是单靠对历代先帝忠心耿耿这么简单,若是连这点手腕都没有,如何治理那数千各怀心思的太监?
柳乘风此时此刻,对萧敬有了新的认识,这个家伙治理东厂虽然未必有声有色,可是论起做人和整人,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人物,单靠这一次的手腕也难怪他能在宫中做不倒翁。
朱厚照那满腹的责怪之词,顿时无处发泄,萧敬说的没有错,刘瑾打着他的名义四处顶撞别人,坏的确实是他这做皇帝的名声,新君登基,总不能被人戳脊梁骨,萧敬这么做,确实是无法指责,甚至站在朱厚照的立场,应当褒奖一番才是。
不过褒奖一番,朱厚照又觉得心有不甘,一时沉默不言,似乎开始思量起如何处置这件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