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的是真的么?”李自成冷冷地问米脂县令。
“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听到这些百姓的呼号后,米脂县令似乎又恢复了勇气,他一边点头一边大声答道:“全是小人威逼他们去做的,他们要是敢不从命就会家破人亡。”
“既然如此,”李自成把手一挥,对卫士们喝道:“把这些人都放了吧,他们毕竟还是我的同乡。”
感恩戴德的几十个米脂人连连磕头,满嘴称颂着李自成的仁德,李自成阴沉着脸又一挥手,卫士们就上前哄这些人出去。这些人唯恐李自成反悔,赶快从大厅上跑了出去,许平看到他们临离开大厅的时候,不少人还回头最后望了一眼仍跪在那里的县令,许平从这些人的脸上看到了似乎是感激的表情。
那些人离开后,大厅里又陷入了沉寂,只有李自成来回踱步的声音,许平看到闯王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一会儿是怒容渐增,一会儿又会消去点,如此反复循环。
米脂县令承受不住这气氛带来的压力,片刻后他再次开口:“大王……李将军,小人不是您的同乡,您没有什么可再考虑的了。”
“是,你说的不错,”李自成停下脚步,又盯着县令仔细地看:“你很有胆色,但是我今天若是放过了你,无法向先考、先慈交代。”
米脂县令垂下了头,闭目等死。
“先父母的骨灰……”李自成艰难地问道:“还有剩下的么?”
厅里的人都明白李自成想重修他父母的坟墓,而这当然需要遗骸,大家都把目光转到县令身上,竖着耳朵听他的回答。
“没有,都撒到黄河里去了。”
“一点儿也没有么?”李自成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来他仍抱有一线希望。
“没有,圣旨明令一粒渣都不能留下。”米脂县令的声音也有点颤抖,不过他还是实话实说。
“那,先父母的棺木、衣服呢?”李自成仍不死心,进一步追问道:“总有一些留下的吧?”
米脂县令抬起头看着李自成那充满期待的独眼,良久后又缓缓摇头:“没有。”
许平听到身后的一个卫士发出声低沉的闷哼声,其中也饱含着怒意。
“那先父母的坟里还剩下什么?”
县令这次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张口:“因为涉及到大王的风水阴功,所以什么也不能留下,就是墓里的长虫也都要一起烧成灰烬,撒进黄河;就是墓周围的树木也要砍倒烧掉。”
“你这厮!”李自成手臂猛然举起,笔直地指着米脂县令,嗔目怒喝道:“做得真绝啊!”
县令有一次把口闭上了。
周围的卫士都蓄势待发,就等李自成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把米脂县令拖出去处置。
可是李自成迟迟没有下达这个命令,许平看到李自成激动的脸色渐渐又恢复平静,怒气一点一滴地散去,慢慢地,李自成指向县令的手臂也放下了。
“找几个能工巧匠,做一对真人大小的纸人,上面书写上先父母的名讳,”李自成刚开口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几乎让人跟不上,随着大段的话吐出来,李自成的语速渐渐放缓恢复到和平常时差不多的速度:“放在棺木里下葬后,把我父母的墓好好合上,再立一块石碑,上书:不孝子李自成谨立。”
米脂县令没有立刻答应,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这是李自成给自己的命令。县令左顾右盼,想寻找李自成发号施令的目标。
“你听见了么?”李自成喝到:“不用多么奢华,和原来一模一样最好,你若是做不好这件事我不会绕过你的。”
这是县令才确信这个命令确实是发给自己的,连忙应承道:“遵命,大王。”
“你身上是什么功名?”
“小人崇祯十五年中同进士。”
“原来如此,你还是米脂县令,以后在我面前自称下官就可以了。”李自成吩咐左右去把县令身上的绳索解开,让他站起来听令:“好好对待米脂的百姓,他们都是我的同乡。”
“遵命,大王,下官遵命。”
县令退了出去,许平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大厅的出口,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李自成。
“我,”李自成咽了一口唾液,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对许平解释道:“我志在夺取天下,有一天我会是皇帝,岂能容不下一个小小的县令。”
“大王,”许平沉声问道:“大王为何要容他?末将很想知道理由。”
“因为我赦免了那些动手的人,他们奉官家之命行事,我不和他们计较了,而这个县令也身负皇命,皇命难违。”李自成长叹一声:“一不做、二不休,这些奉命行事的人,我要不就一个都不赦,要不就一个都不杀。”
“大王您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李自成虽然口中这么说,但脸上仍有悲痛之色,见状许平轻声安慰道:“体谅别人的难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王您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我会尽力而为,再说,这个官不错,居然会为他的子民开脱,米脂有这样一个县令挺好,这样的好官我要为我的乡亲们留下。”
这些话李自成翻来覆去地讲显得有些罗嗦,许平知道闯王心中气苦,就进一步安慰道:“这帐终究还是要算在昏君身上,等我们攻破京师,就拿他问罪。”
“不错,昏君既然做得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到时候我把京师朱家的皇陵挖了,他休要埋怨。”李自成脸上又露出恨恨之色,手也紧紧攥成拳:“我要先让昏君看着我把他祖先的陵都刨了,再把他碎尸万段。”
……
攻破西安以后,闯王李自成在这里自立为王,称顺王,明确表达了和朱明争夺天下的雄心,同时宣布他的年号为永昌,明年也就是朱明的崇祯二十五年,将成为大顺的永昌元年。
这对天下人来说是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而对闯军——现在的顺军来说,也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
在李自成宣布建国改元的当天,岳牧就欢天喜地跑去女营看望他的心上人,见到刘姑娘后岳牧把崭新的军服展示给他的女孩看:“不错吧?为了大王的典礼新做的。”
“大王什么时候进行典礼?”刘姑娘觉得这件衣服和以前的近卫营军服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同样是漆黑如墨的颜色:“有新衣服当然不错啦。”
“你仔细看看。”岳牧忙转过身,让刘姑娘能够看清他左臂上的一张布片。
“大顺近卫营一等军士。”刘姑娘把多出来的这张布片上的字念出来:“还叫近卫营么?”
“当然了,哦,刚才你问典礼,这次大王只是称王,所以一切从简,后天就在秦王府祭祀天地一番,然后给我们换军旗就完了。”满心欢喜的岳牧笑嘻嘻地说道:“从后天开始,我们就不是朱明的闯贼了,我们就是大顺的官兵了。”
“行,好,官兵老爷。”刘姑娘仔细地看着岳牧身上的军服,片刻后说道:“先脱下来给我吧,这扣子缝得不是很紧,今晚给你缝缝结实。”
“等到大王攻入了京师,称了帝,天下太平了,你说我是继续当兵呢?”脱军服的时候岳牧若有所思地问道:“还是要一块田,回家种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