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心再次见到弘宣是在两日之后,因独孤身体不适,所以她和弘宣都未在独孤宫中久留。
“这两年你依旧留在皇后身边讲经?”萧夜心问道。
“是,不过不常进宫。”弘宣垂眼回道。
萧夜心转而将视线抛向弘宣,冷冷道:“两日内我们在皇后宫中见了两回,是什么让弘宣师父忽然变得勤快了?”
萧夜心显得咄咄逼人的口吻得到的只是弘宣依旧从容的回答,他道:“因为晋王回来了。”
不论弘宣曾经是否暗中给过他们帮助,也不论她和弘宣之间还保存了年少时的情谊,如今这僧人开门见山的回答让萧夜心不由冷笑,道:“弘宣师父竟如此关心红尘俗务么?”
弘宣始终垂下的眉眼看来没有任何攻击性,却正是因为他这等同于默认的态度,让萧夜心气极,一时失态道:“张丽华的死是时势所逼,你总是将这件事归咎在晋王身上,反而成了某些人害人的工具,你就是这样修行出家的?”
倘若过去萧夜心的愤怒是源自对少女时期那份求而不得的感情,那么如今她口口声声念起的晋王便是她此时怒不可遏的根源——她希望留住和弘宣之间仅剩的那一丝情义,留住生命中已经逝去的美好,可弘宣却仿佛不愿意这样做。
“正是因为修行未满才在红尘辗转,晋王妃知我……”
“我不知!”萧夜心气道,“当初杀张丽华的是高颎,你却怪罪于晋王,是不是你还对当初晋王的话耿耿于怀,认为你心中所爱却倾心晋王而于心不甘?”
有些事不被提及便可以被很好地隐藏起来,可一旦被掀开一丝裂痕便无所遁形。萧夜心的责问终于让弘宣原本平静的眼波有了波澜,他看着她,竟有些恍惚,他分不清她此时的愤怒里是不是也有和自己相似的感受。
“也许吧。”弘宣的回答看来无奈且心酸,“确实是我愧对自己佛门弟子的身份,但关于张贵妃的事,我至今都无法释怀,晋王说的那些话令我无从排遣,因此就算我知道张贵妃是死在高颎手里,我却依旧不能放下。”
“你是在告诉我,你一定要跟我和晋王为敌,是么?”
“只要晋王不觊觎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一切都可以相安无事。”
“你是在帮谁说话?”
针锋相对的对视中,弘宣终是收敛了方才激动的心情,他仍旧垂下眼,劝道:“晋王妃,江南是个好地方,为何偏要卷入这些纷争中?”
“那是你没有被压迫到不能反抗,是你没有经历过只能等死的绝望,是你不知道无法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的无奈,所以你才能站在这儿告诉我要放手。”萧夜心道。
“你看,连张贵妃死的消息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连见她最后一眼的机会都没有,绝望?那是有过希望才会有的感受,而我,连希望都没有过。”弘宣看来颓靡的神情让此时晴好的秋光瞬间灰败下来。
这样一个沉溺在世俗情爱中无法自拔的僧人不知究竟是可笑还是可怜,萧夜心看着弘宣颓唐的模样,总是于心不忍,可一想到他到底是杨勇的人,哪怕不会制造出太大的麻烦,终究是个祸患,她便狠声道:“是不是自己的东西,总要争一争才会见分晓。我和晋王都不会再任人宰割,你若当真抓着那些陈年旧事不放,你我之间也就再无话可说了。”
萧夜心走得急,心情也一直没能完全平复。她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控制不住情绪,只是在之后回晋王府的路上略觉疲惫,便闭眼小憩。
待回到晋王府,萧夜心才下车就见杨广竟在府门外等候,她笑着跳下车。杨广随即上前将她扶住,笑嗔道:“当心摔着。”
萧夜心已是许久没表现出这般活泼,杨广看着她,眼光颇耐人寻味,问道:“是遇见了高兴的事?”
“萧玚和公主的事未曾解决,殿下又受人忌惮,如今皇后都抱恙,还能有什么高兴的事?无非是发现殿下居然出来相迎,我一时忘形罢了。”萧夜心道。
“母后抱恙?情况严重么?”杨广问道。
萧夜心摇头道:“皇后这是心病,心结一日不解开就一日郁郁寡欢,她和陛下之间总是因为当初尉迟氏的事僵着。”
杨广未接下文,牵着萧夜心往府中走去,稍后才问道:“你去看望母后时可见到其他人了?”
萧夜心总是记得杨广对弘宣的敌意,更不希望已经向自己表明过立场的那个人影响到她和杨广的关系,便矢口否认道:“公主和太子妃今日都未曾去请安。”
“大约是要晚些时候去吧。”杨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