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寝之后,萧夜心总是辗转难眠,在慈恩寺发生的那一幕甚至在最后入了她的梦。梦里魏无采哭得凄凉,而她毫无所动地看着,抬头时竟发现弘宣就站在魏无采身边,正用责怪的目光看着她。
梦里的她想要解释什么,然而才要张口,弘宣却不见了。她焦急地想要找到他,最后却在寻找中醒转,发现自己掌中拉着别人的手,那手心传来的温度格外熟悉。
“殿下?”幽暗的屋子里,萧夜心发出这样的声音。
“梦见什么了?”杨广的语调就像他们在江南时那样,在她偶有的噩梦醒来之后极尽温柔地哄着她。
“你怎么来了?”萧夜心答非所问。
“你不回去,便只能我来了。”杨广摸着黑坐去床上,将萧夜心搂在怀里,道,“我等到半夜,都不见你回晋王府。思前想后,你不在身边,我不放心,所以还是趁夜过来了。刚才门房可是给了我一通好脸色。”
萧夜心靠在杨广胸口,听着他仿佛永远平稳的心跳,嗔怪道:“这么冷的天,殿下何必来这一趟?明日一早,我便回去了。”
“我只是早了几个时辰来接你。”杨广柔声道,“莒国公府的绣床似乎比晋王府的舒服些,难怪你不愿意回去了。”
“殿下若不在身边,我睡哪儿都不觉得舒服。”萧夜心幽然道。
即便对杨广的所作所为抱有非议,萧夜心却依旧贪恋着杨广唯能容下她一人的胸怀。哪怕他为了掩盖他的狠心而对她说了谎,她也愿意相信那是他在努力转圜他们之间矛盾的行为。
有些事,他做得让人心寒,但那也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弘宣是他心里的刺,迟早有一日会被拔除,只是时间问题。
再者,她也无法独善其身。
这些,萧夜心都知道。
“弘宣在天牢畏罪自尽了。”杨广平静地告诉萧夜心这个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
“嗯。”萧夜心同样平静地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他的尸体,我会命人妥善处理。”
“好。”
“魏无采也死了。”
“是么?”
“她应该如何处置?”
“还要跟一个死人计较什么呢?”萧夜心搂住杨广,在他怀里轻轻蹭了几下,似是忘了刚才的话,又重复道,“殿下怎么就等不及过来了?”
萧夜心有点怨怪杨广为什么不能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影响。她只想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去处理那些不能告诉别人,她也不想告诉杨广的情绪。明天天一亮,她依旧是杨广理想中的晋王妃。
“我想你。”浓情中夹杂的无助让杨广口中的这三个字听来有些凄伤,他收紧了抱着萧夜心的手,想同她身上多汲取一些暖意,“一时半刻不见你,我便想你。我没有骗母后,你被软禁在宫中的那几日,身边少了你,我夜夜睡不安稳。那时我进不得宫,但今夜我能来莒国公府,所以便干脆早些过来接你。”
这便是他们两个能够相伴而行的原因,他们还是怕孤独的。无论在众人眼中他们有多少权势,得到多高的地位,夜深人静的时候,能够依偎在一起的只有他们,这简单又发自肺腑的话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有勇气说出来。
眼角有一道温热的痕迹留下,萧夜心埋首在杨广胸前,将泪水沁入他的衣衫里,而她则像一只受了伤的猫儿一样,在他怀里渴求着微末的温暖。
“殿下。”日日都会叫出口的称呼在此时发着轻颤,那试图被她藏起来的眼泪终究还是决了堤,将他胸口的衣裳都浸湿了。
杨广无声地抱着怀里不停颤抖的身体,他想象着萧夜心内心的煎熬。那个还保留着内心温柔的萧夜心正在这隐忍的哭声中离她而去,也与他诀别。
明日天亮之后,他的晋王妃将又迎来一次新生。
他轻轻拍着萧夜心的肩,认真地告诉她:“阿柔,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放弃你。”
然而萧夜心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话,在杨广怀里不停地哭,这是她现在唯一还能用来发泄情绪的方式,也只有在杨广面前,她才有这样哭的勇气。
很久之后,哭声才停止,杨广听见萧夜心叫了一声“阿摐”。
“怎么了?”杨广低头,这才发现萧夜心竟哭得体力不支已然睡去。他此时才发出一声叹息,用尽对她的怜惜与爱意,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阿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