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打开的是一卷书册，看起来十分考究。

公孙也是头一回看到，就好奇问是什么书。包大人说这书是从春堂阁拿出来的，一套游记里的一本。

写这本书的人叫王云野，自称游山居士，其实就是整日游手好闲游山玩水的意思，别看随性，那也是大文豪之一。此人热衷于收集民间传奇故事与奇怪见闻，所听所见皆记载下来，集合成册。他毕生走遍了大江南北，老来在太学教书，正好是包拯的夫子之一，两人是忘年交，老爷子曾经跟包拯闲聊的时候，讲到过伯鹿门族的事情。老头当时就告诉包拯，他对此有些研究，若是日后碰到奇怪的人或者事，不妨去翻翻他收在春堂阁里的那几卷游记。

包大人翻开书册，让公孙看，边说，“王夫子文中记载了一段他在海边听几位老渔民说的，关于‘八族列岛’的传闻。”

“八族列岛？”赵普皱眉，并没听说过。

倒是公孙突然抬头，“咦？之前殷候从南安寺别院拿出来的那些问空大师当年的手稿里，也有提到什么岛屿之类的，和这边描述很像。”

“哦？”包大人惊讶。

公孙让包延去把那些手稿都拿来。

包延和庞煜跑了一趟，捧过来那些手稿。

“问空大师当年跟踪那些江湖人。”公孙道，“他暗中偷听他们的对话，大致如下……”

“都说了全是死人，怎么可能还有活口。”

“可是有八个岛，我们只去了三个，恶壶岛上那些人也来路不明。”

“唉，你没看到岛上那些白骨么？”

“那三个是，另外五个也是么？”

“你管那么多干嘛？”

“我们的任务就是确认有没有活口。”

“就是，没有活口就好了，不要问太多。”

“这种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赵普微微皱眉，“八个岛屿……”

“然后王夫子游记上提到的是，他跟几个老渔民聊天，说是原本海上有盗贼的，那些盗贼十分凶悍而且武功很高，朝廷出水军却是拿他们不下。原因是这些人各有特点，有的体型特别巨大，有的水性特别好跟鱼似的身上很滑，还有一些样貌凶恶，力量惊人。”包大人道，“其实这些人都不是中原人，他们住在远海的几座岛屿上，总共八座岛，被称为八族列岛。据说每个岛屿上生存着一个族，都是海神后裔。”

众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出现啦！海神！

“王夫子详细记录了这几座岛屿的传闻，其中就有伯鹿门岛，上面的居民被称之为伯鹿门族，体型巨大性格憨傻，力大无穷。”包大人道，“那座岛上有一座山门，是白色的鹿形，因此也叫白鹿岛，后来传来传去传岔了，就成了伯鹿门。”

“体型巨大憨傻有力……跟五宿很符合。”赵普点了点头，“难怪一股与世隔绝的劲，原来真的是生活在小岛上。”

“公孙先生也知道伯鹿门族么？”包大人好奇问公孙。

公孙点点头，道，“我是看以前师父的医术看到的，师父那本医术上记载了体型对身体的影响，其中提到体型最大的人应该是伯鹿门族，生于海上，捕鱼维生，骨骼粗大体重惊人。之所以会有这种体型，跟他们吃的食物有关系。他们应该是长期食用一种深海鱼，叫伯斑，也叫无目鱼。这种鱼全身光滑，头上有角，白底灰斑，面容似鹿，但是没有眼睛。”

“没眼睛？”赵普惊讶。

“只有眼眶而没有眼睛，大概是常年生活在黑暗深海中的缘故吧。”公孙道，“这种鱼十分的肥硕，吃多了就会让人变胖，骨头也会变粗……这种鱼本是一种药材，对于骨骼疏松易骨折等症状有奇效，也很适合老年人食用，少量是十分有益的。不过这种鱼几乎抓不到，只有伯鹿门族的人可以抓到，而且据说伯鹿门族已经灭绝了。”

说到这里，公孙一脸惋惜，边自言自语，“要是能弄到伯斑鱼就好了！终身遗憾啊。”

众人都看他，赵普忍不住说，“你又不是展昭，对一条鱼那么执着干嘛？”

公孙瞄了赵普一眼，又低头瞧瞧自己的身板，叹气。

小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边剥桔子边听众人讲话，这时候就插了一句，“爹爹还在惦记那个鱼哪？小四子也好想吃，吃了可以变成虎背熊腰的理想身材！”

众人都忍不住看了看公孙爷俩的身材，又想象了一下他俩和“虎背熊腰”四个字结合之后的情况……莫名就觉得好笑。

赵普也有些来气，压低声音跟公孙说，“拉倒吧你，吃什么鱼都没用！展昭吃了这么多年鱼还不是就那猫样！吃鱼是变不成胖子的！”

公孙狠狠斜了赵普一眼，小四子倒是摸下巴认真考虑——是哦！还是要多吃肉才行，

……

“阿嚏……”

正赶路的展昭突然一个喷嚏。

白玉堂坐在幺幺背上，问他，“冷啊？”

展昭揉了揉鼻子，此时天都黑了，幺幺飞得又高又快，的确风大，不过他这点内力自然是不怕冷的。

“有幺幺，赶路的速度跟骑马简直不是一个档次啊！”天尊站在前方，看着云雾之中地面上的夜景。

按理来说，幺幺虽然体型巨大，但是毕竟要驮着三个人，飞起来有困难。不过展昭等人轻功都好，运内力往上提一下，再借一点幺幺的力，于是也没给它增加太多负担，飞得和往常差不多。直到幺幺全速飞行，众人才明白它的速度有多快，按照这架势，天亮前绝对到楚州府！

卞江像一条玉带一样在地上蜿蜒向前，因为泛着月光，在夜晚就更加的明显，顺着河飞，自然不会有错。

展昭和白玉堂第一次从这么高的地方，看江河湖泊，莫名就觉得分外震撼。

河两边山都不高，村落遍布，城镇之中有灯火点点，一派的宁静祥和。沿着汴河的官道上车马来往还挺频繁，这么看着，莫名有一种风调雨顺大好江山的感觉。

天尊看得出神，自言自语，“一百年前可是兵荒马乱啊。

展昭凑到天尊身边，问他，“天尊你见过那么多个皇帝，觉得哪个最好？”

天尊笑了，伸手拍了拍展昭的头，“什么样的皇帝算好皇帝？”

展昭瞧天尊。

天尊眯着眼睛道，“妖王说，人么，算他活到八十岁，除去前面二十年少不更事后边二十年老糊涂，再减去十年偶尔犯傻，能有三十年保持头脑清醒不做错决定就很不错啦，所以能保证三十年天下太平的，就是好皇帝。如果还能做到地方富庶风调雨顺那就算明君了，人品方面不用期盼太多，有权有势的男人里头人渣比圣人多得多。”

“噗。”展昭被天尊逗乐了，或者说被妖王逗乐了。

白玉堂在后边看着天尊和展昭并排站着，笑嘻嘻聊着妖王的事情，心中也如同这高空的夜风一样，畅快。

……

放下展昭白玉堂他们惬意地赶路不提，开封府众人可成了书虫了，认真研究了王夫子和问空大师留下来的书稿之后，大致对八族列岛有了了解。

“王夫子说八族列岛因为一次海啸，岛上的人全死了。”包大人道，“不过这是他从渔民那里得来的消息，具体的情况是，盛唐的时候，本来横行海上的海盗一夜之间都没了，并且从此之后再没见过八族列岛上的人，渐渐的八族列岛上的怪人们成了传说，那些老渔民也就听祖辈们说过。可是六十多年前突然那种怪人又出现了，被出远海的渔民目击，不过大多是传闻，具体不详。”

“盛唐时期和六十年前。”赵普皱眉，“正好是刑天号出事和六十年前的事件，这么巧么？”

公孙抱着胳膊，“时间的确是巧的！然后问空大师记载的，他跟踪调查的结果是，那群人是奉命去查看‘八座岛’上还有没有活口，但他们去了三座，其他几座因为风浪大而暂时无法靠近。另外，他们还提到喂食什么的，说到，‘跑了一个，人数不对，海神会不会生气？当年据说就是因为人数不对，所以才……’”

后面的话，因为被听话的人打断，所以问天大师没有听到更详细的信息。

第二天，那群人去查看另外几座岛屿，问天就悄悄潜入他们的船，跟着一起去了。而看到的景象则是让大和尚毕生难忘……就见岛上白骨累累，到处都是骸骨，似乎是曾经发生过一场屠杀，那些骸骨大人小孩儿的都有，而且不少身首异处，胸前脖颈刀伤明显，绝对是被人杀害。

那些江湖人确认了岛上没活口之后就匆匆赶往另外的岛屿。然而，问天和尚却发现，岛上并不是没人，而是有人的，都躲起来了。岛上应该有地道……大和尚当然不会提醒那些江湖人有活口，而是跟着走了。

等几座岛屿都“检查”完之后，众人回到了岸上，去见了一个人。

那人十分神秘，坐在马车里，黑帘当着车门，看不真切。

为首一个江湖人跟他回禀，说岛上没有活口，已经确认。

那人又问，“祭海神的事呢？没生出什么枝节吧？”

江湖人将跑了一个人的消息隐瞒了，只回答说，“一切顺利。”

那人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说了一句，“那这段恩怨就算告一段落了，无论是枉死鬼还是该死鬼，赶紧轮回，下一世投个好胎吧，这一世也算舍生取义舍己为人了。”

问天大师的记录到这里就断了，他说他本来很想深究一下，但是当时突然出了点事，他走不开，于是没往下查，后来那些江湖人也好，马车里的神秘人也好，都没出现过，线索也就断了。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江湖人中，有一个面上有胎记……

即便如此，问天大和尚还是隐约觉得，自己对那座岛上还藏着的“活人”有“责任”，所以他的余生都在港口“盯梢”，万一那些江湖人再出现，他就跟去再查下去。可惜，之后那些江湖人再没有出现过。

另外，问天托人各处调查过，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查访，他觉得那个坐在马车里的神秘人，可能是朝廷的官员。

包大人和赵普对视了一眼，莫名都想到了伯阳王。

“奇怪啊。”公孙道，“之前我们调查的，那些死囚不是被送去以命换命的么？祭祀的仪式怎么变成祭海神了？喂食？还有啊，八座岛上的枯骨是怎么回事？跟当年刑天号有关系？莫非刑天号当年是去岛上灭海贼？那为什么船沉在恶壶岛？”

包大人也皱眉，“王夫子的记载，只说海寇之中有八族列岛里的人，可这八族列岛上边不是各个都是海寇吧？”

“对啊。”公孙点头，“问天大师说那些枯骨大小都有，应该是集体被杀。”

“难道不止屠了一个恶壶岛，还有别的？问天大师看到的就是骸骨，那是多少年前被杀的？”包大人皱眉，“而且恶壶岛并不是八族列岛之一。”

公孙也点头，“方位也不对，不过离得并不算远。”

赵普让叶知秋把罗鸢罗莺两姐弟带来。

姐弟俩都没听过八族列岛的事情，不过罗莺说，站在恶壶岛最高的山上朝西边看，的确可以看到好几座相距不远的岛屿。她也曾经问过她爷爷那是什么岛，岛上有没有人，他爷爷说，“那岛上没人，只有鬼。”

众人都皱眉，老头似乎话里有话。

赵普写了封书信，让赭影进宫去交给皇上，之后，他派人把斎素从大牢里提了出来。

斎素也被点了穴，还戴着枷锁，比起斎天宝和方星戮的不服不忿、斎素看起来似乎情绪低落。老头年纪也大了，面如菜色，包拯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身体受不了。不过赵普则是摇摇头……开封府大牢条件够好的了，这老头功夫不错还能因为蹲了个把时辰的大牢就犯病了不成？真有病，也是心病。

斎素到了包大人的书房，一眼，看到了放在桌上的白色面具，下意识就倒抽了口冷气。

赵普看了看他，“你看见今天要杀你的那些人了吧？”

斎素脸色又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