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三)了断(2 / 2)

真是吝啬啊,她都没有怪他,为何他还是不愿意露面……让她见最后一面都不可以。

那时她要用自己所有的筹码保宋晨锐的时候,霍连夜眼中的无奈,似是在惋惜她的痴傻,但他还是一句话没有说,成全了她的选择。

正犹如她此刻倒在地上,回忆之前所有的谈话。

“想彻底摆脱赵氏这个烂摊子,你必须先处理你亲爱的岳父大人。”

“他身体那个样子,反正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稍微动动手脚,别让人看出来就行。”

“跟那个女人离婚,放弃一切产业继承权,不要贪恋。”

“把她带到这里,然后,做了她……赵氏的残留财产全部划到你名下。”

“现在的赵玲已经是绊脚石,没有她,你可以走得更远……”

“都走到这种地步了,还有回头的可能吗?”

……

是啊,那个男人,怎么会回头,十年的青梅竹马都舍得扔进贼窝,更何况她这个萍水相逢,现在连垫脚石都算不上的路人甲。

赵玲努力扯出一丝苦笑,可光是牵动嘴角,就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没关系,都没关系,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也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吧……自己啊,夺了孟冉婷的男人,然后,和她一样被牺牲抛弃。

不,自己还不如她,起码,那个女人,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自强不息,懂得爱人,懂得珍惜……

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璀璨的水晶灯消失,凹凸不平的水泥墙,没有玻璃的窗户,地板灰尘肆意,突然后背一阵冰凉,接着冰凉感蔓延全身,终于,空洞的视线不再那么孤寂,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

那样的高大,阴翳,却又俯视众生,她看不到他的眼神,但能感觉到,他视线的冰冷,仿佛在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即使如此,他还是开口了,甜言蜜语被无情的眼神出卖,甚至和她的眼睛没有交汇,虚伪的作秀,令她不再相信:

“赵玲,我对不起你。”

所以,她可以安心了是吗?

真可惜,竟是连回忆都想不起来……

她望着天花板,任血流满地,终是胃部一阵恶心,忍不住小便失禁……

宋晨锐从未见过真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原来再体面的人,在死之前,也会如此不堪。

不过,他成功甩掉了一个麻烦,按照那个男人交给自己的方法……赵玲也真是傻,叫她出来,竟问都不问,就打车独身前来,也不管这见面的环境多么恶劣,多么匪夷所思……

不是说他多么聪明,也不是说女人多么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先放下了骄傲,付出,爱情,输得一无所有,他都看在眼里。

心疼归心疼,这世上总不至于没了爱自己的人,然而,他有他的前路,他有他的目标,已经决定为此牺牲了太多,所以,漫漫长途,无法回头。

亦如当时的孟冉婷和现在的赵玲,都不能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一个人一旦为了自己,自私起来,就会不留情面,心狠手辣……天下无敌。

看着站在女人尸体旁边一动不动的男人,霍连夜啧啧嘴,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只见,宋晨锐低着头,退到墙边,背后靠在石灰墙面上,面无表情地掏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一口,眉尾跳动了一下,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亮光,最后终是归于平静,他轻笑,若无所事地吸着烟。

谁也没有错,真的。

其实内心是挣扎过的吧,想和那个女人好好过日子,想救赎自己做过的曾经……然而终究抵不过那岁月积累下来的野心,化为无情,荼毒生灵。

霍连夜突然想起了那次和明谦一起去会所截人,谈判到尾声时,赵玲眼里的释然,和明谦的按兵不动。

他们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局,只不过,比预想的,晚了两年。

可悲的女人,即使知道自己早晚会被牺牲,还是愿意倾其所有来换取爱人的一世平安。

在这方面,孟冉婷比她强多了。

霍连夜静静地等宋晨锐吸完一支烟,似乎也是在给他最后的思考时间,“这就是你的选择。”

是的,早在赵玲来找他之前,他就已经和宋晨锐碰过面。

宋晨锐求他从赵氏的泥潭中脱险,摆脱掉赵玲,从此,彻底划清界限……大概是这两年他消失得很干净,所以男人忘记了他和孟冉婷微妙的关系,才敢如此大胆地和他做交易。

他是商人,宋晨锐开出的条件很好,来换取几条可行性建议,和一个女人的性命,这种事儿,对他来说,不难办。两年的时间,他铲除掉了霍家不服从于自己的势力,将黑白两道彻底分开,做起事儿来更方便,也不用顾忌会牵扯到明面上的生意。

满口答应下来,却不急着施行,因为,孟冉婷离开华夏国之前,特意交代过他这事儿。

毕竟是十年的青梅竹马,对于宋晨锐的为人,孟冉婷了解得很彻底。她料到宋晨锐早晚会来求自己的竞争对手,解决掉自己昔日荣辱与共的合作伙伴,她也料到,即使不对赵玲进行恶意抹黑,宋晨锐也不会在兵败山倒后,轻易放弃铲除掉赵玲的念头。

他们都是很现实的人。

“那么,处理尸体和舆论宣传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宋晨锐开口,被香烟熏过的嗓子有些沙哑。

“好,”霍连夜熟练地拨通一个电话号码,“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似乎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叹息,然而当他抬头时,四周空无人影,只剩下一地烟灰,和不肯瞑目,瞪大双眼望着天花板的女人尸体。

楼下,汽车引擎发动,霍连夜走到尸体旁边,捡起那根泡在血液里却不沾红的银簪,眼里的光线忽明忽灭,薄唇轻启,似乎是下达什么命令,简洁明了,只有两个字:

“动手。”

他们生活在黑暗中,所以肆无忌惮,但是那个女人,双手不能触碰鲜血。

繁琐的雕花,模糊了的篆刻,霍连夜拇指摸索着光滑且不带黑锈的银簪,心里有些不舒服。

原来,这就是现实与爱情。

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却又五味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