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上次相见,他的模样要好了些许,没那么骇人了,但仍是铁青的脸,通身上下透着森森寒气,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阿弦点头:“是,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涂明指了指前方。
阿弦道:“多谢。”转身便跑。
身后,门口那两个侍卫呆若木鸡地看完阿弦自言自语,面面相觑间,忽然不约而同齐齐打了个寒噤。
阿弦因涂明的指引而奔出户部长街,站在街口放眼看去,不由浑身发冷。
目之所及,满街上自然是人影憧憧,但是在所有行人之外,更有些鬼灵杂于其中。
在以前平常日子,也经常会看见这般情形,阿弦早就见怪不怪,但是这会儿不同。
所有的鬼魂不似是往常一样的茫然游荡,而是惊慌失措,纷纷逃窜,这幅张皇的场景,就仿佛此刻闹市上出现一头老虎,撵的人群炸锅四散般情形。
又有几只发现了阿弦,忙都掠了过来,好似发现了避风港。
阿弦惊愕之余哭笑不得,望着几只躲在身旁的鬼:“发生何事了?”
其中有一只壮胆道:“不知哪里来了一只异鬼,见了我们就捉着嚼吃,实在可怕!”瑟瑟发抖,语不成声。
很少见到一只鬼会被吓得如此。
阿弦惊道:“异鬼?是摩罗王的异鬼么?但是摩罗王已经被大理寺囚禁了,他的法器也被封印,怎么会有异鬼出现?”
身旁的众鬼不明所以,纷纷摇头。
此时前方又传来一声凄厉骇人的惨叫。
却并不是人类的叫声,只是阿弦眼前仍有许多百姓们走来走去,毫无察觉,亦挡住了她的视线。
阿弦只得迈步往前欲看个究竟。
她身旁的那些鬼反而大叫:“十八子不要过去!危险!”
阿弦分开众人,走了十几步远,才看见眼前场景。
一只异鬼立在人群之中,手中握着一个鬼灵。
本来无形的鬼灵被他扯落了一只臂膀,正放在嘴里大嚼,那鬼惨叫连连,却无法挣脱。
阿弦举手捂住嘴,被这一幕惊呆了。
忽然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旁边掠过,阿弦蓦地看见,失声叫道:“黄先生!”
黄书吏出现在她前方不远处,自从死后就不曾出户部一步,如今乍然离开,所见种种不似从前,黄书吏竟有些怔忪,不知何去何从。
又看见异鬼拿住阴魂,黄书吏虽是鬼,因始终在户部,却似常人一般的思维想法,已经被骇的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刹那间,那异鬼将手中的“食物”大口吞下,两只雪白的瞳仁转动,便向着黄书吏掠来。
与此同时阿弦叫道:“先生快逃!”拔腿往那边奔了过去。
异鬼所到之处,百姓们虽不见形体,却察觉阴风扑面,一个个举手掩面,低头缩颈地加快步子,人流涌动,现场一时有些混乱。
异鬼探手抓向黄书吏,阿弦纵身跃出:“滚开!”
举手劈向异鬼的手臂!
阿弦本是情急,并没有想会奏效,谁知一掌劈落,那异鬼大吼一声,冰一样的长臂居然从中裂开。
阿弦怔住,不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忽然有人在她肩头上推了把,又没好气地喝道:“横冲直撞的做什么!”
阿弦身不由己后退一步,又被从旁边儿迅速赶来的人撞的趔趄,推推撞撞,把阿弦绕在中间。
而前方,那异鬼看着断手,复长啸一声,竟向着阿弦的方向奔来。
“大家让开!”阿弦大叫示警。
奈何这些路人眼中并无异鬼,只觉着有人拼命推搡十分可厌,各走各的不加理会,哪里肯让开半步。
阿弦拼命挣动,却使不上力,那异鬼于空中桀桀发笑,向着她直袭而下。
就在此刻,身边冷风掠过,有一道影子挡在了阿弦跟前。
只听得“铛”地一声,阿弦惊魂定睛,越发震骇。
这闪身而出的竟是士兵涂明,手中握着一把断剑,正向着那异鬼挥舞进攻。
阿弦叫道:“涂明!”
她知道就算再勇猛的鬼灵,也比不上被番僧炼化的异鬼,涂明这样无异于螳臂当车:“快离开!”
涂明却并没有要后退的意思,但断剑击中异鬼身上,却丝毫都无法造成损伤。
对峙中,异鬼猛地攥住断剑,生生将涂明拉了过去!
“不!”阿弦竭尽全力把身边的人推开,不顾一切地纵身。
异鬼却拉着涂明,暴戾地用力撕扯!
眼睁睁地,阿弦无法相信所见,只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叫声。
惊怒痛恨,无法遏制,阿弦人在空中,右手握拳,提气用力一拳向着异鬼的头颅击去!
因方才挣扎之故,手心早又渗出血来,长啸声中,小小地带血的拳头陡然贯穿异鬼的头颅!
就像是将一面坚冰打破,“铿”地一声,异鬼的身体在面前化成点点细细地冰碎。
阿弦身形落地,目光所及,看见半片漂浮在眼前的士兵的魂魄。
“啊!”阿弦兀自怒恨难释,失控地大叫!
电光火石间,一团金光悄然从人群中飘来,将士兵的魂魄裹在其中。
阿弦愣住,眼前士兵的阴灵却慢慢地又恢复了先前完整的模样,而且也不再是受伤之后可怖狰狞的模样……竟是个有些俊朗的年青人。
他浮在空中,戎装整齐,连原先断了的剑也恢复如初。
他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看自己的手足。
“多谢你,十八子,”士兵醒悟,他抬头看着阿弦:“兵部已经去核查了,一定会发现真相,我先前就是想对你说声多谢。”
阿弦无法出声,眼中蕴泪。
涂明叹道:“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走了。”
金光氤氲,耳畔又响起诵经的声响,涂明双臂一振,身影消失在金色光芒中。
阿弦半跪地上,身不由己看着这一幕。
“阿弥陀佛,”身旁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鬼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