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绸缪
“你说什么?析县有人反了?何时反的?!”本来已经睡下, 却被心腹带来的消息惊得睡意全无, 刘宣劈头问道。
“大约五日前……”
“五日!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气得豁然起身,刘宣连外袍都顾不得穿,喝问道。
“被杀的是呼延家的千骑长……”那心腹小心答道。
“这群蠢材!”一听这话,刘宣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
呼延氏可是刘渊的姻亲, 常年统领左部, 早就有了跋扈之气。今年为筹谋大事,帐中发下条条禁令,断了不少人的财路。这些骄横惯了的族亲恐怕并不甘心,继续偷偷中饱私囊,才弄得本就贫苦的牧民无法忍耐, 反了出来。如今闹出了乱子, 害怕大帐问罪,他们又想私下瞒住。可是这群蠢货也不想想, 刘渊还在邺城呢!他们就不怕乱兵闹大了, 惹来朝廷怪罪吗?!
“乱兵现在打到哪里了?”
“据说是要攻高都……”
“给我传令下去, 让呼延家即刻出兵, 剿灭那伙乱兵!”刘宣厉声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高都是太行陉的出口, 万一乱兵夺了天井关, 跑到司州,撞上围困洛阳的大军。司马颖就算脾气再好,怕也要拿刘渊开刀!更别提前几年郝散大乱并州时, 已经惹来了朝廷警惕, 如果左部匈奴再出乱子, 刘渊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回到并州了!
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要坏在几个蠢货手里,刘宣如何能忍?这批乱兵必须剿灭!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才行。
只盼那群软弱不堪的晋军能够坚守两日,别让乱兵这么快夺下高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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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夜深了,该安寝了。”书房中,绿竹轻声劝道。这都戌时过半了,早就过了休息的时间。再熬下去,就要伤身体了。
“再等等吧。”梁峰看着窗外夜色,皱眉道。
这是部曲离府的第二日,不论是胜是败,都该有消息了。等不到结果,他实在寝食难安。严格来说,这还是勇锐营的初战,对阵的又是匈奴骑兵,万一出个差错,可就是一条条人命!
看着郎君面上忧色,绿竹抿了抿嘴,不敢再劝。这次部曲出征,实在是件大事。虽然弄不懂为什么要派兵去救高都,但是绿竹比任何人都清楚,部曲对于郎君的意义。要是有个好歹,郎君恐怕要气出病来。菩萨保佑啊,只求奕延能得胜归来。
两人正静静坐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夜深人静,这动静异常响亮,梁峰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迎上前去:“来消息了吗?”
那斥候满头大汗,咕咚一声跪了下来:“郎主!部曲胜了!全歼敌军!是大胜啊!”
果真胜了!梁峰急急追问道:“伤亡呢?伤亡如何?!”
“死了十七个,还有二十几人重伤……”
听到这数字,梁峰的心立刻沉了下去。部曲只有二百人,这伤亡率可不算低。深深吸了口气,他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缴获了不少马匹,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赶回……”
“绿竹,让人准备热水、纱布,还有之前姜医生留下的伤药,都去取来!营房旁的病房也尽快收拾出来,再找几个健妇,帮着料理伤患!”梁峰立刻吩咐道。
救治伤患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惜姜达被困在了洛阳,要是有他在,说不好还能多救回几条性命。又在屋内转了两圈,梁峰披上外袍,向外走去:“叫上阿良,领人一起到寨门前守候!”
“郎君!”绿竹惊叫道,“更深露重,你身体不好,不可这么操劳!”
“他们是为梁府而战,自该我去迎!”扔下这句话,梁峰大步出了房门。绿竹哪敢怠慢,抓起一件披风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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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缴获了不少马匹,但是天色渐晚,又有伤患辎重,进行速度实在快不起来。鏖战一日,满身伤痛,就算有再多的喜悦,也渐渐被疲惫取代。还有大车上那些痛苦呻吟的袍泽,更是让人心焦。这一仗,他们胜了,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
然而当绕过最后一道山脊,看到那座新修建的高大寨门时,不少人都愣在了马上。只见寨门内外,一片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十几人举着火把,守在门前,遥遥向这边望来。站在最前方的,正是那位宛若玉人的俊美郎主。身披狐裘,脸色苍白,可是他依旧笔挺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那是主公,主公来迎他们了!
只愣了一秒,奕延便催马冲了过去。寒风呼啸,吹得他脸上伤口都隐隐作痛,可是胸腔中,却像着了一把火似得!主公等着他!等他归来!
“主公!”马都未曾停稳,奕延便纵身跳了下来,双膝一曲,想要跪下行礼。
然而梁峰上前一步,用力扶住了他手臂:“起来,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奕延,幸亏有你!”
两句话,说的奕延眼尾一热,耳根都红了起来。主公不怪他损兵折将,反而亲自迎出了寨门。主公需要他,他替主公守住了梁府!
后面,大批兵卒也赶了上来,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红了眼眶,翻身下马。梁峰没有放开奕延的手臂,相反,就这么挽着他,上前两步,来到众人面前,大声道:“此战,是你们守住了梁府,守住了这片家园。勇锐营人人有功!身死重伤者,更应以烈士之礼待之!大家先回营房,疗伤歇息,待后日论功行赏!”
这话就像冬日里的火炭,瞬间温暖了众人心扉。所有的伤痛疲惫都被抛在脑后,只剩下满满激昂。阿良连忙带人迎了上来,寨门大开,引着众人向营房走去。梁峰则始终拉着奕延,站在寨门外,看着这些骄傲又疲惫的战士列队而入。直到最后一辆大车也驶过,他才轻轻松了口气,转头问道:“你受伤了吗?”
奕延用力摇了摇头,此刻,他就像是哑了,连话都说不出口。
“太好了。”梁峰舒了口气,“回府吧,给我讲讲,这仗是如何打的!”
奕延这才想起现在是什么时辰,连忙道:“主公!天色太晚,不如明日再说……”
看着奕延那副紧张模样,梁峰哑然失笑:“无妨,觉什么时候不能睡?我们秉烛夜谈!”
不等奕延推辞,他就把人带到了马旁。硬是看着奕延上了马,梁峰才翻身上马。两匹同样高大的乌孙骏马,一前一后,踏进了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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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中,绿竹已经备了姜汤、酪浆,给两人驱寒解渴。梁峰草草喝了一口,便凝神听奕延复述战况。当听到匈奴人阵前放箭,他亲率精锐冲入阵中时,梁峰脸色微微一变:“槍阵还有漏洞。”
槍阵的最大作用,还是防御敌军步卒。若是遇上大规模战争,敌方用快马冲阵,或是配备大量弓弩手,槍阵的威力就要减弱不少。
“槍阵不能作为主力,当有更多刀盾手和弓手。”奕延道,“还有骑兵,若是能配上一两百骑兵,就算匈奴精兵来了,我也有一战之力!”
这一仗,也让奕延收获良多。乱兵首领并非庸手,与其对阵,才是真正的生死相搏。有了这一仗,梁府部曲也终于有了强兵的样子。若是再加一支同样精锐的骑兵,必能如虎添翼!
“骑兵……”梁峰不由苦笑。骑兵是好,但是也贵的要命,他现在着实养不起啊……
想了想,梁峰又道:“这次匈奴人的战马,虏获了多少?”
“二百余匹,剩下都死在了乱战之中。那些受伤折了腿的,我们也未曾带回来。”奕延答道。
“那敌人的脑袋呢?”梁峰又问。
“也都留在了谷中……”奕延答的有些茫然,主公不是嫌弃人头容易传染恶疫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很好。”梁峰颔首,“你先去洗漱包扎,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高都走一趟。”
仗打完了,剩下的,就是利益分配问题。这仗,他们可不能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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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宿,郭郊都未睡踏实。几次梦中惊醒,无不是乱兵攻上墙头,在县府中烧杀抢掠的可怕景象。昨天那场攻防战,实在吓破了他的胆子。谁能想到,敌人竟然可怖如斯,就连吴陵那样的宿将也束手无策!
如今吴陵手下亲兵又折了大半,派去墙头助战的青壮也损失惨重。若是那些贼兵再来一次,他们还能守住县府吗?而且那伙人为何会转身离去?一天过去了,也没见到左部匈奴派兵来援啊。难道他们暗中谋划了什么?
种种想法,搞得郭郊头都痛了。原先当不上县令的时候垂涎三尺,现在当上了,才晓得这种要冲地带的县官,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来人,给我端杯温酒……”也没喝酪浆的兴致了,郭郊揉着额头吩咐道。
谁料酒还没到,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便冲了进来:“明公!明公大喜啊!”
郭郊愣了一下,这不是他派出去送信的心腹吗?他顿时也急了,连连问道:“你不是到梁府去了吗?怎么回来的如此快?喜从何来?”
那心腹膝行两步,激动道:“明公你有所不知,小的正是从梁府过来的!听闻高都被围,梁侯居然派出部曲,诱开了乱兵,解了高都之危,又一举歼灭了那伙贼寇啊!”
“什么?!”郭郊惊得站起身来,“梁丰派兵剿灭了贼寇?他,他府上怎会有如此多兵?!”
“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梁侯亲自到了高都,想见见明公……”信使赶忙道。
“你这个废物,怎么不早说!人在哪儿?”郭郊大声道。
“就,就在城下。被吴校尉的人拦住了……”
“哎呀!快,快备车……不,牵马来!我亲自去看看!”郭郊一撩袍摆,大步跑了出去。
到了城门下,亲自确认了梁府的车驾和随从,以及方圆数里内都没敌人的影子,郭郊才让守城兵打开了城门。一辆牛车吱吱呀呀驶进城来,像是看到了郭郊的身影,车帘一挑,梁峰直接下了车,笑着走上前来:“未曾想大令亲自出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