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大殿中, 刘渊一手扶案,一手撑膝,只觉耳中嗡嗡作响。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上党兵败?三万人马折了大半?主帅阵亡?
他家玄明,阵亡了?
“荒唐!”猛地一拍案几, 刘渊怒喝出声,“玄明不是带了甲骑具装吗?还有那么多精骑!怎会大败?!”
禀报的臣子已经一头冷汗,再次叩首:“陛下,这次上党请来了拓跋部助阵。又施奸计, 才令楚王中伏。溃兵已沿濩泽逃回,还有不少说在阵战时听到了雷鸣……”
他没敢再说下去。佛子的传闻早就成了朝廷禁忌, 谁也不敢在殿上涨他人威风。
听到雷鸣二字, 刘渊浑身都颤抖了起来,像是缠绕多时的噩梦冲上心头。不是说日食出战是梁子熙推断出的吗?不是说雷鸣可能是某种戏法吗?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这样的事情!现在连他最钟爱的儿子, 也要被这噩梦吞没……
颤抖了半天,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句话:“玄明的尸首呢?”
“这……楚王亲兵尽数阵亡, 未曾抢回……”
“命六军出征!我要亲自踏平上党!!”刘渊登基之后, 每每斟酌用词,端足帝王架势。现在连“朕”都不说了, 显然是怒到了极处。
听到这话, 阶下哗啦跪倒一片,侍中王育急急道:“陛下, 如今大军征河内, 尚未回返, 哪能轻易兴兵?而且洛阳空虚,可以一试,并州却兵强马壮,还有拓跋氏相助,实不能草率啊!”
“放肆!我儿都被那贼子所杀,此仇不报,我还算什么天子?!”刘渊实在被气的不轻,直接怒斥道。
“陛下息怒!”另一边,司空呼延翼也道,“当年魏武宛城大败,不也复用张绣?小不忍则乱大谋!”
呼延翼说的也是旧事。当年魏武在宛城一役中,死了长子曹昂和侄子曹安民,连猛将典韦也为了保护他而阵没。但是后来为了攻打袁绍,曹操还是再次接纳了归降的张绣,并且持手宴请,尽释前嫌。甚至还为儿子曹均求取了张绣的女儿。
人家魏武帝死的可是要继承家业的长子,你不过死个四子,怎能就这么乱了分寸?呼延翼这话实在义正词严。不过身为皇后呼延氏的父亲,他早就看刘聪不顺眼了,生怕这个受刘渊宠幸的皇子,夺了刘和的太子之位。如今刘聪暴毙,他当然要出头一劝,让刘渊压下这口火气。
这话确实让刘渊哑了声。身为新君,他何尝不羡慕魏武。可是事情到了自己头上,方知艰难。刘聪不是其他的儿子,是从弱冠起,就跟在自己身边的爱子。一起在晋国为官,一起身为质子滞留他乡,只是这点,就足以让刘渊动容。何况刘聪还甚是孝顺,当年为了不让他被成都王猜忌,甚至抛下刚刚得来的官职,投奔成都王麾下。
这个一个儿子,居然死了,死得尸首无存!
只是想到这点,刘渊便觉得心痛如绞,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然而阶下之人,哪个会在乎他的想法?
王育已经再次开口:“之前太史令有言,三年之后方能攻下洛阳,可见晋国气数未尽。既然此次不成,不如早日收兵西进,克复长安。一旦长安入手,汉国基业方才稳固。”
这也是他们之前的战略思路,只是刘渊始终舍不得司马越出征的良机,又有彰显国威的心思,才取道洛阳。没想到河内尚未攻下,就传来了上党兵败的消息,这次也没什么好打的了。
沉默片刻,刘渊才缓缓道:“命西路收兵还朝,再做打算。”
见他终于平静下来,王育也松了口气,俯首称是。刘渊却不愿在朝堂多待,很快便散了朝,如同真正的垂暮老者,他沿着平阳宫狭窄的回廊,蹒跚向后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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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卿果真胜了!”当见到那枚盛放在木盒中的首级时,司马覃并未感到恶心,相反,满心都是未看错人的兴奋!
“歼敌一万,还杀了敌军主帅!这可是大胜啊!围困河内的兵马,是否也退了?”小皇帝转头,向王衍问道。
王衍微笑捻须:“正是如此。伪汉本是兵分两路,谁料刘聪败得如此干脆。这次洛阳之围,算是解了。”
“不愧是梁卿!”小皇帝不由喜形于色。
自从登基以来,还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除了每日坐在御座上,当个泥胎木塑之外,司马覃就没有任何行使手中权力的机会。还要提防司马越虎视眈眈的目光,生怕一个行差踏错,惹对方忌惮,一杯毒酒灌下,平白丢了性命。
也正因为这样战战兢兢的时日太久,当他第一次任命这个刺史,并且支持他打了胜仗后,那种自满,简直让人生出了陶然欲醉之感。他也可以任贤用能,也可以掌控国事,甚至比司马越还要出色许多!
然而这样的想法只是生出一瞬,小皇帝又警醒起来,偷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王衍。这王司徒是司马越的亲信,还是不能让他生出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