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睿都已亡故, 阿龙还要护那小儿吗?”没有叫王导的表字, 而是以小名称呼,王敦话语中拉拢之意分明。
换下司马绍这个成了年的太子,改立个娃娃登基,王敦已经达成了他原本的目标。只是今非昔比, 司马睿暴毙, 朝中已经无人能同琅琊王氏抗衡。仅仅挟天子,哪能让王敦满意?效仿魏文、晋武改朝换代,才是他胸中所图。
想要真正登基,王导的支持至关重要。虽然手握兵权,也拉拢了几个江东世家。但是掌控朝堂的, 还是王导这个辅政重臣。自司马睿登基, 朝政就由王导一肩扛起,党羽不绝也就罢了, 连琅琊王氏诸多子弟, 也对其唯命是从。
若是王导不支持, 他想登基绝无可能。因而就算剑履上殿, 王敦也不得不放低了姿态, 亲自来王导府上, 笼络这个不怎么听话的堂弟。
这话说的亲昵,王导看了堂兄一眼,平静道:“受国厚恩, 情在宁国。倒是阿兄, 北军已占下荆州半壁, 你真要毁我琅琊一脉吗?”
前一句就让人肝火大动,后面更是诛心。王敦如今大权在握,又有几个人敢如此对他说话?
“那司马氏就能匡天下吗?若是北军打来,不还是你我兄弟迎战?难道你让我束手待毙,任那小儿宰割?”王敦怒声道。
“若无阿兄举兵,国祚还能延续几代。如今不过苟延残喘。”王导面上也有悲色,“愚弟只做尽忠之臣,不为乱国之贼。”
“你!”王敦豁然起身,两眼都冒出火来。对面王导却神色安然,毫无惧意。
王敦心中怒火更胜。然而手上按着的剑,又不能真个□□。这可不是其他不长眼的亲眷,而是王导,是江左第一人!
“竖子不可谋!”大袖一甩,王敦转身就走。
在他身后,王导眉目低垂,孤坐席间。当初两人齐心助先帝登基,谁曾想不过数年,竟会闹到如此地步。这大晋,是要完了吗?若真如此,他宁愿留下一个清名……
※
又是一年正旦。
端门设席,公卿百官坐于门外,大乐鼓吹设四厢乐于殿前。夜漏未尽十刻,宫廷中的火盆和灯树次第燃起。燎火驱散寒气,华灯照亮夜色。
夜漏未尽七刻,翔凤楼上,钟声响起。自阊阖门起,三朝五门尽数敞开。恢宏的洛阳宫,宛若苏醒的巨兽,怒张双目,睥睨世人。
群臣列班,沿云龙东中华门入谒,穿过披坚持锐的禁军仪仗,来到东阁下,静待临轩。
漏未尽五刻,谒者仆射、大鸿胪寺各奏:“群臣就位定!”
漏尽天晓,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开明台上的竖晷时,庄严肃穆的韶乐响起。天子卤薄出现在太极殿前。
百官尽皆拜伏,山呼之声响起。
立在丹陛之上,梁峰看着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台阁枢臣,六部百官,文武公卿。所有人都在顶礼膜拜,为他献贺。
除此之外,还有鲜卑两部,高句丽、三韩、倭国使臣。连曾经的丝路,也重新通畅。西域龟兹、疏勒、乌孙、车师等国,纷纷遣使来贺。北至瀚海,南至云梦,东至汪洋,西至戈壁。万里江山万国朝,何等的文治武功?!
然而梁峰的眼中,没有自得和傲慢,平静宛若深潭。一样又一样祥瑞,呈到御前。二千石的高官方能上殿,跪献寿酒。一声声“上千岁万寿”的贺辞,在太极殿的金柱下回荡不休。
巴州收复,徐州攻克,荆州取了大半。普天之下,唯剩江南一隅!
“陛下一匡九合,声被八荒。当改元以贺!”不知是受典礼的刺激,还是舞乐太过激昂,有大臣高声进言。
“开明”这年号,已经用了十载。从区区三州之地,到半壁江山。如此大治,岂能不改年号?
御座上,天子笑笑:“南地未平,何来一匡?开明之治,仍需累功!”
这是什么意思?朝堂文武无不热血沸腾。要南征了吗?!十年积攒,终于理清周边,可以挥师南下了?等到江山一统,大赵将成为大汉之后,又一个可传百代的王朝基业!
剿灭前朝,也将是最大最甜的战果!
“吾皇万岁!”
大殿内外,山呼之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鼓乐,直冲云霄!
大飨从日出延续到日暮,宾客皆欢。当百官散尽时,天子也回到了内廷。
“主公今日饮酒过量了。”奕延接过宫人奉上的布巾,轻轻擦拭梁峰额头渗出的汗水。
之前出征在外,天子病重的消息并未传到前线。他也是班师回朝,才知道这凶险一幕。自那日起,奕延就未走出宫门,一直陪在梁峰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