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涛声更大了, 仿佛拍打在陆砚心上一般, 让他久久无法回神, 瞪大眼睛将手中邸报一字一字的反复看了三两遍, 才慢慢从震惊中清醒, “娘子可知晓?”
棋福连连摇头, 道:“小的见到这般内容就匆匆赶来告知郎君, 不敢惊动六娘子。”
长宁怀孕已经六月有余,双胎本就十分辛苦,加上这段时日又患了口恙, 牙疼也让她每日难以用饭,肚子日日增大,人却比前几月还要瘦些。
若是再知晓此消息……陆砚眉心皱成了一团, 可若是不说又能瞒多久?邸报报送全国, 京中舒家定是早已得知了这般噩耗,万一哪一日让她从家信上得知, 岂不是更突然!
陆砚盯着远处的一片碧绿, 眼前浮现出舒孟骏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脸, “待我从莫勒回来, 我与阿桐便京中再见。”这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回响, 手中的邸报被他紧紧攥起,若知有今日, 当日便不该留下东胡一丝血脉!
“棋福,即刻前往定州, 将此物交给方城酒楼的老板, 告诉他全力搜寻西鸡山!”冰冷的字句从陆砚口中吐出,将手中被攥皱的邸报展开,盯着上面的一句话,看了半响,猛地转身离去。
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长宁也觉得有些睡意上头,努力打起精神来,看着院子外面道:“怎么夫君还未回来?”
阿珍闻言笑道:“还不到一炷香呢,娘子莫急,怕是郎君已到门口了呢。”
长宁又看着外面期待了一会儿,见依然无人过来,有些失望的嘟了嘟嘴,低头抚着肚子道:“我才不急呢,我有孩儿们陪着我呢。”
时间又过去了一炷香,见长宁不停地看向院外,情绪也变得有些急躁起来,阿珍心中直叹气,转身将挂在拐角的黄鹂拎了过来,道:“阿黄今日一早上都没叫了,也不晓得为什么。”
长宁闻言转头看了眼,发现平时活泼的黄鹂此刻一动也不动的在笼中,也不由的疑惑起来。扶着银兰的手起身,向黄鹂走了两步,没想到刚走到笼子前,安静地好似睡着的黄鹂突然像是醒了一般鸣叫起来,阿珍几人连忙开始逗,将长宁逗得直笑。
“内兄?”见到在门外徘徊的舒孟骅,陆砚当即从马上下来,上前几步。
舒孟骅身着一身素色深衣,眼眶发红,表情哀戚,可见是也知晓了舒孟骏战死一事。两人在门前相互沉默了许久,舒孟骅开口道:“阿桐身子有孕,这般事情应瞒着才是,只是……莫勒使团遇东胡叛军截杀之事太过重大,朝中必会以此为借口命东胡新王作出交代,因此只怕会到处宣说的沸沸扬扬,邸报已发,定会有不少内眷前去你府上致哀,你我便是拦得住一时,也总有疏漏,何况还有二婶娘,阿桐为人儿女,总要问候关怀一二,何况俊郎乃她兄长,便是不必服丧……”想起幼时兄弟一起玩耍的情景,舒孟骅喉头一阵酸堵,话怎么都说不下去了。
陆砚看着堂堂男儿努力忍住眼泪,艰涩道:“内兄所言正是我心中纠结之处,阿桐与三内兄感情甚笃,只怕她受不住。”
“迟早都要知晓,便是晚些又能晚多少?”舒孟骅忍住悲痛道:“你我告知与她,还会考虑为她留下片刻缓和时间,可若是明日她从别人口中猛然得知,岂不是更加糟糕?”
陆砚立于门前,见舒孟骅情绪已经十分哀痛,叹了口气,道:“内兄先回吧,我来告知阿桐。”
春花半残,叶绿如农,人来了,人走了,好似都不曾影响过它们,依然肆意生长。
陆砚静静的看着长宁依然纤瘦的背影,听她与几个丫鬟开心的说着话,逗着鸟儿,声音娇软,若是没有那张邸报,此刻他只要轻轻唤一声,她定会像是等待了自己许久那般甜甜笑着偎进自己怀中,拉着他的手感觉到孩儿们的嬉戏,娇声娇语的说着自己不在家时她做的、看的、听得每一件事,最后会撒娇般的抱怨他一句“孩儿们可比你陪我还贴心呢。”
然而,今日此时,放在身上的邸报却让他百般纠结。
“啊,那个圈儿还是当年三哥给它带的呢,怎么看着像是坏了?”长宁指着黄鹂脚上的一只小金环,不确定道。
阿珍闻言连忙上前,果真见到那只金亮亮的小金环好似裂开了一条缝儿,缺口刚好卡在黄鹂的爪子中。“是呢,难怪阿黄今日早上便一直病蔫蔫的,”说着抬手打开笼子,将鸣叫不停的黄鹂拿了出来。
“是呢,便是叫声也听着十分难过一般……”长宁嘟了嘟唇,同情的摸了摸黄鹂:“莫怕呀,这个环儿带好你便舒服了呢……”
“呀!”主仆几人皆发出一声轻呼,断裂的金环从黄鹂脚上跌落,一分两瓣滚落到了陆砚脚边。
陆砚看着脚下还闪着亮光的金环,忽然想起了九年前,他初见舒孟骏时的情景,好似也是此时,风尘仆仆的他被舒家管家带进了舒相的书苑,刚进苑门,就见一个橘子直向自己面门砸来,待他伸手接住,就见一个少年从回廊梁上跳下,稚气未脱的要与自己一试身手……
陆砚觉得自己心中难受的厉害,缓缓弯腰将那小半金环捡起,将眼中情绪全部隐藏,抬头看向长宁。
长宁脸上挂着笑容呢,只是眼神中带着些疑惑,歪头将陆砚看了又看,道:“三郎今日心中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