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1 / 2)

窄红 折一枚针 2264 字 26天前

时阔亭顿住脚,怔怔看着她。

基金会那人叹了口气:“我们经费有限,每年只能资助一到两个项目,今年的指标给了土家族的打丧鼓……”

“你少唬我!”陈柔恩的气势凶,声音却抖了,“总书记讲话都说,要弘扬中华传统文化,京剧就是传统文化,奥运会开幕式都上了,你那什么鼓上奥运了吗!”

那人无奈,死鱼一样靠着车门:“我们的资助目标是濒危文化生态,京剧连奥运会都上了,死得了吗?没了一个如意洲,还有市京剧团、国剧院、各省各市的京剧团体,可打丧鼓呢,没了就是没了,都是艺术,我们救谁不救谁!”

陈柔恩懂了,她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只是想不到,夺走如意洲生存希望的,竟是另一个“如意洲”、另一些和他们一样处于困境的人。

“小姑娘,你先放开,”那人很规矩,不碰她的手,“你说的我会反映……,”

陈柔恩松开他,低下头,那些屁话一句也不想听,她扭身往回走,一抬头,看见时阔亭站在前面不远处。

肩宽腿直的高个子,一单一双的贼眼皮,若隐若现的小酒坑,她喜欢的人,为了他,她把自己搞成了个泼妇。

她觉得丢人,闷头擦过去,时阔亭却叫住她:“头发……”

她挑起眼梢,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时阔亭连忙移开目光:“拢一拢再上去。”

宝绽一头抢到地上摔破了脸,左眼尾划出了一道小口子,楼里没有水,应笑侬小心翼翼给他舔,舔得舌头尖红红的,一抬眼,见陈柔恩风似的从门口掠过。

“我说,”他捅了捅宝绽,“那丫头别是哭了吧?”

“不能吧,”宝绽站起来,“我看她性子挺硬的。”

“再硬也是个小姑娘,”应笑侬掰了根香蕉,递给他,“你去看看。”

陈柔恩在原来红姐那屋,算是楼里数一数二的好房间,宝绽敲了敲虚掩着的门,轻手轻脚进去。

她坐在窗前的桌边,背影逆着光,一颤一颤的。

完了,宝绽想,真哭了:“小陈?”

人家没理他。

宝绽不会和女孩儿打交道,幸亏应笑侬给了根香蕉,他递过去,那边没要,他再递,又没要,他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问:“……哭了?”

“你才哭了!”陈柔恩凶巴巴转过来,哭是没哭,但气得够呛,鼓着胸脯呼呼运气儿,“我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她咬着一口银牙,“唱戏就唱戏,练功就练功,凭什么看一个基金会的脸色,哎呀妈气死我了!”

噗嗤,宝绽笑了。

“你笑什么!”

宝绽笑她还是个孩子:“我们不是戏校,更不是市团,没人没钱的小摊子,这么多年苟延残喘,”他苦笑,“看人脸色的事儿,多去了。”

陈柔恩静下来,默默看着他。

宝绽拍拍她的肩膀,把香蕉塞到她手里。

“你脸怎么了?”陈柔恩扒开香蕉,咬了一口。

宝绽不大好意思:“刚才没站住……摔了。”

“当家的,你可真行!”陈柔恩哪知道,在她今天的快人快语之前,宝绽已经经历了多少冷暖磋磨,这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毕生的梦。

忽然,宝绽的手机响,他掏出来一看号码:“基金会?”

陈柔恩一听这仨字儿,把香蕉往桌上一拍,抢过电话就嚷嚷:“喂!你们还找我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你们那什么资助老娘不稀罕!我们如意洲有的是人脉有的是资源!东边不亮西边亮黑了南方还有北……啊?”

她猛地站起来,直勾勾盯着宝绽。

宝绽让她吓着了:“怎么了?”

她两手握着手机:“你再说一遍?”

宝绽凑过去听。

“再说一遍!”

陈柔恩捂着嘴,眨巴着眼睛,真的要哭了。

模模糊糊的,宝绽听见电话那头说:“……小姑娘,我再重复最后一遍!我替你请示过了,资助是不可能的,但可以提供一个场地,水电物业费由我们基金会负责,地点在市中心……”

戏文里常说: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花有荣枯之期,水有无尽之流,宝绽捏住发酸的眼角,古人的话没错,坚持就有希望,只要有那么一丁点微茫的光,就值得他去赴汤蹈火。

第35章

“丫头, ”宝绽收起电话, 由衷地说, “你真行。”

陈柔恩骄傲地昂起头, 一溜烟跑出房间,不一会儿, 楼道里乍然响起欢呼声, 时阔亭和应笑侬交错喊着:“搬家!搬家!”

宝绽缓缓在窗前坐下,上午的阳光正好,融融照着他的脸, 心脏和缓地跳着, 一团火热的东西慢慢在里头膨胀, 越滚越热,越烧越旺。

他捂住胸口,想压抑这份狂喜, 可压抑不住,这一瞬,他特别想告诉匡正,告诉他绝望中生出了希望, 灰蒙的困境竟被生生豁出了光亮。

他站起来往外走,穿过人群。

“宝处?”邝爷叫他。

“我出去一趟。”

他快步下楼, 越走越急, 几乎要跑起来,仿佛成了一只鸟,乘着风就要飞。112路公交车正好到站, 他跑上去,看到满车人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长衫。

他低头握住吊环,随着车身轻轻地晃,冷静下来想一想,其实打个电话就行了,可他想去,想亲口告诉匡正,他的梦有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