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转过身,早有所料,“那好,离大比还有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我跟你约法三章。”
奚娇娇有些后悔,一边骂庸医害人,一边又悔恨自己不该掉以轻心,让医毒双绝的大师兄寻找了端倪,现在不仅要被逐出阑门,还要忍气吞声束手束脚地活,这跟在牢房有什么区别?
大师兄自从奚娇娇选了第二个方案后,就开始做准备了。
在秦棠还没回来前,他把三人的窝挪了下,奚娇娇被安排到最里面,他挨着奚娇娇,免得睡姿不好的秦棠迷迷糊糊楼上奚娇娇。
万一奚骄要老二负责怎么办?
但二师兄秦棠没有充分理解到大师兄的苦心,他背着一箩筐的果子走进屋内,见自己的窝挪到外头,来来回回疑惑地看,还问后头的老三,“我今天把我的被子踢得那么远吗?”
老三公良瞻两手提着筐,后头还背着一个,他被秦棠坑惨了,鞋底全是湿泥,累得骨头咯吱咯吱响,闻言放下筐子,敷衍拍拍掌,“二师兄真厉害,地盘尿得那么远!”
秦棠好笑踹他一脚,“滚你的!”
大师兄咳嗽一声,“是这样的,小师弟他昨天被你踢了几脚,痛得整宿睡不着,就想睡在里边看看。”
秦棠狐疑瞧了奚娇娇,“我……真踢了?”后者心虚点头。
二师兄也不忸怩,当场赔礼道歉,把一小捆山楂洗干净递给她。
师兄弟把一筐筐时令蔬果送到厨房,又同师傅师娘一起用了晚膳,各自练功一个时辰,大家过得很充实,自觉满意无比。唯独奚娇娇,她被大师兄勘破了身份,一顿饭吃得坐立不安,饭粒总是掉在地上,看得小六眉头紧皱,碍于长辈在场也不好说什么。
入夜,竹舍燃起豆灯。
最磨磨蹭蹭的小六还在外头洗漱,把铜盆撞得啪啪响。其余师兄弟或是窝在炕上看书,或是擦剑雕刻。
二师兄秦棠向来是个睡觉狂魔,天一黑,他啥也不干,迫不及待要与被窝亲热了。
大师兄倒水回来,见老二赤着上身,墨发披臀,无所顾忌舒展腰骨,爆发出豆子般的清脆声响。而奚娇娇则是缩在里头,时不时偷瞄几眼。
这个小动作被秦棠捕捉到了,当即爽朗笑道,“小师弟,你不用羡慕我,等你再长几岁,把腰背练练,就如师兄这般,散发着致命的男人气息。”
三师弟公良瞻像个养生的老头儿,耷拉着眼皮,慢吞吞咽着蜂蜜水,含蓄优雅地来了一句,“二师兄,那是夜游将军恩赐你的致命甜美味儿。”
五师弟李千机不厚道笑出声。
夜游将军,俗称推粪郎,他家英俊潇洒的秦二师兄为了在师娘面前好好显摆战果,今个儿用力太猛,一不小心就中招了,踩得满脚是粪,让师兄弟活活嘲笑了半天。
“可惜师娘没看到二师兄这惊艳一刻。”李千机砸了砸嘴。
二师兄斜了老五一眼。
自打这家伙的袖子被师娘缝过后,感觉佛祖圣光普照过了自己,尾巴肥了,耗子胆也大了,有事没事就把师娘挂在嘴边。捡马粪不用三催四请,自个儿英勇就义了,说牺牲他老五一个幸福全阑门。现在可好,连他二师兄的威信都不放在眼里了。
是时候让他们尝尝他铁拳的滋味了。
秦棠皮笑肉不笑,“三儿,五儿,过来,师哥有个好东西让你们瞧瞧。”
师兄弟相处多年,差不多号准对方的脉,一听这声余音绕梁的“师哥”,知晓大难临头。三师弟偷懒成性,关键时候手脚利落,把旁边铁杵般的四师兄一手拉来,很不客气当成了人肉盾牌。
四师兄雷青岭木着脸,“三儿,你出卖师弟,你挨千刀,你下油锅,你不是人。”
三师兄公良瞻唉声叹气,“冤有头债有主,四儿,你做鬼就找你家阿棠哥哥,不要找我。”
而李千机左看右看,没有合适的肉盾,蹿到大师兄的背后,泣涕涟涟道,“大师兄,二师兄要打死我!你快管管他!”
大师兄默默走开了。
五师弟失去了最大的靠山,顿觉崩天裂地山河失色,眼睁睁目睹大魔头面带笑容走来。
吾命今日休矣!
李千机正打算绝望闭上眼,忽见大师兄拿了一件亵衣,披在二师兄的肩头,神色不自然道,“师弟,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小心着凉。”
秦棠满不在乎扔开,“我身体好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师兄,你别拦着我,他们的皮就是痒了,我给他们松松骨。”
元怀贞又把亵衣捡起来,固执让秦棠穿上。
对方不肯,他只能亲自动手。
两人对峙了好一阵子,发现……鼻尖快要挨上鼻尖。
好像,好像站得有点近。
观战的师兄弟们屏住呼吸。
他们可没想到,有朝一日,大师兄居然会跟二师兄对上!这难道就是那什么一山不容二虎?时隔多年的山中一霸终于要易主了?
秦棠脸色僵硬,“大师兄,我喜欢女人。”
他十岁之后,第一次被男人逮住穿亵衣。
阑门内院除了师娘没有其他女人,他也只见过师娘拿着斗篷给师傅披上的场景。在秦棠的认知中,这穿衣裳若不是自己动手,就得是自己的女人来,让大师兄给他穿算什么事儿?
元怀贞四肢同样僵硬,他硬着头皮,给秦棠穿袖子,“好巧,我也是。”
他十岁之后,还是第一次逮住男人替他穿亵衣。
阑门俱是男弟子,而其他各家师傅的娘子又居于别院,不常往来,他仅仅见过师娘为师傅穿斗篷。如今他居于师娘的位置,为师弟穿衣,心情也是极为复杂。
性格迥异的师兄弟此时难得“心意相通”,各自别扭死了。
秦棠觉得这个说服力度可能不够强,于是他再一次强调,“大师兄,我想娶的是,像师娘那种,很强势又可以主宰我的母的老虎。”
元怀贞满头大汗给人系带子,想也不想就回,“好巧,我也是。”
门外洗脸的小六卷起帘子,露出一张精致干净的小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哪有半点傻气,“师兄,别好巧,别也是了,你们完蛋了。”
帘子外站着一道窈窕姿影。
“……母的老虎?嗯?”
大师兄跟二师兄听得腿软。
“师娘,你听我解释……”
白衣师娘提了一个青釉色雕花食盒,裹着雪狐裘,碎琼乱玉纷纷落于风帽间,清贵又冷淡。
小六挨头去闻,“师娘,是红豆圆子羹!”
琳琅想起自己的来意,缓和语气,“前些天原想给你们煮的,不料门中事务繁多,一时疏忽。”除非要事,她基本不会到徒弟竹舍这边,不知道众人的作息,迟疑地问,“你们都洗漱了吗?那还吃甜羹吗?”
小六最是捧场,“是师娘亲手煮的吗?小六要一口气全吃光,一点也不给坏师兄留份儿。”
其余师兄弟不敢像小六这般口无遮拦,但表忠心的时候怎么会放过?
一群人围着琳琅,小心翼翼接过了盛着红豆的瓷碗,哧哧呼呼喝起来。至于小师弟奚娇娇,有她自己的骄傲,裹了被子装睡,将后脑勺留给琳琅看。
“哗啦——”
暗绒红底的门帘被一只大掌掀开,众人吃惊看着鬓发凌乱的师傅。
“你、你怎么在这儿?叫我好找!”韦渊一贯温和得体,此时也忍不住稍稍动怒,“这么晚了,你乱跑什么?还跑到男弟子这边来了。”
琳琅注意到了,他口中不是“弟子”,而是“男弟子”。
斯文儒雅的男人也开始急眼了。
他在害怕什么?害怕他日渐强壮又容貌俊美的徒弟?
“我给他们做点甜羹,让他们暖暖胃。”琳琅轻描淡写,“他们好不容易歇一天,又到后山干活去了,我得犒劳下功臣,不成吗?”
白衣师娘坐在众弟子的中间,左右倚着身量最为高大的大徒弟与二徒弟,让韦渊感觉是一群狼窝里掉下了一只白狐狸。
“那是厨房的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他去拉琳琅的手,“天黑了,快些同我回去。”
琳琅手上戴着银镯子,被他突然一扯,皮肉绷紧,她吃痛出声。
韦渊感觉胳膊一紧。
两只少年的手按在上面,青筋阔朗,年轻而强健。
他们皱眉,异口同声道。
“师傅,你弄疼师娘了,快放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