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深深作揖,姿势恭敬无比。
小童心直口快,“师娘你过来找阿鳞——”
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师傅捂住嘴巴,像把扫帚一样硬生生拖了出去。
馆驿门外停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大师兄单手拎着徒儿,飞跃上马,他一甩缰绳,马儿嘚嘚狂奔而去。
牵马的小厮站在原地,奇怪摸了摸脑门,这医仙大人怎么好像心虚了,要落荒而逃?
桐花巷碧水不多,唯有一处地方开满莲花,唤作莲房,接天碧叶,满目殷红。
大师兄初到秦城,百姓闻风而至,夹道相迎,不由分说将莲房拱手相让,只盼医仙大人偶尔能坐堂就诊,普渡一下劳苦众生。
大师兄回到熟悉的莲房,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一道灰扑扑的身影攀到马前,“大师兄你回来了?大师兄那些官兵没有为难你吧?”
对方全身上下肮脏至极,一张脸倒是擦得干干净净,如果忽略那疯长的眉毛跟胡子,不失为一个清秀佳人。
“怎么又是你啊?”
童子阿鳞厌恶避开了眼。
这个人很是怪异,无论他们去到那里,总是一路跟着,狗皮膏药似的,赶也赶不走,还恬不知耻地自称是他的七师叔。师傅说了,她是个坏女人,女扮男装混入阑门,图谋不轨,着实可恨,师傅让他不要上当受骗。
阿鳞这么聪明,怎么会被一个不男不女的小乞丐骗到呢?童子自顾自想着,师傅竟还说她是个女子,可是她长了跟男人一样的胡子,到了夏天,身上散发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好像是狐臭,又好像是脚气,他袖子使劲捂住鼻子还能闻得见!
她还活生生熏晕了他的小旺财哩!
一想到这件事情,童子就很生气,扯着师傅的袖口,“师傅,这人太臭了,咱们让官兵赶走她吧!”
三年前,奚娇娇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本以为要死在暗牢里了,突然间峰回路转,她被打晕了丢在山脚下,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她放下身段,勾引了一个富家弟子为她神魂颠倒,欲要纳她为妾,然而还没进门,她惊恐地发现,三师兄的话成真了!
那颠鸾倒凤丸把她害得好苦,前一天晚上剃光的腿毛,第二天长出茬了,她越是剃毛剃得频繁,毛发就长得更快,密密麻麻跟个黑猴子似的,吓得她半夜醒来,魂不附体。还有就是体味,日渐浓烈,人们一靠近她就捂鼻离开,别说勾引男人了,她臭得连野外的猛兽都不愿意靠近她!
奚娇娇绝望之中想到了学医的大师兄,于是沿路乞讨,追着过来。
“大师兄,你不能赶我走!”奚娇娇泣涕涟涟,“我现在分文也无,已经无路可走了,你当真是要逼死我吗?求求你,帮帮我,治好这个怪病!否则,否则我就吊死在你家门口!”
她因为这个怪病心力交瘁,从一个受到追捧的千金小姐沦落为街头乞儿,受到了数不胜数的异样眼光,这一切都是拜阑门所赐!
“大师兄,你身为医者,却见死不救,日后天下人见了你,一口一个唾沫会把你淹死!”
奚娇娇的脸也丢尽了,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他们不怕生病,尽管来。”大师兄抱着徒儿下马,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只是,大师兄迈入门槛之际,忽然回了头。
奚娇娇心上一喜。
“我最近可能有娇客上门。”他眼梢笼罩淡淡寒意,“麻烦你,死法最好得体一些,别脏了娇客的眼。”
奚娇娇气得浑身哆嗦,她倒是要看看,是哪位娇客如此金贵。
然而她千思万想,也没想到,来的是威名赫赫的长公主,那个在阑门处处压她一头的老虔婆。
莲房中翻晒草药的大师兄忘记了净手,慌忙过去门口接驾。
“怀贞,我没打扰到你吧?”
琳琅看也没看角落里的奚娇娇,对于心高气傲的女主来说,无视是她最大的耻辱。
大师兄扶着她下车,轻声道,“长公主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的,贞永远恭候。”
这样的一幕深深刺痛了奚娇娇的眼睛,凭什么,她落入尘泥,而她依然可以高高在上。嫉妒摧毁了她的理智,奚娇娇指着两人狂骂起来,“你们不要脸,一个是弟子,一个是师娘,说不定早在阑门上勾搭成奸了,还好意思说我水性杨花,我呸!”
她的呸字还没落音,大师兄金针已至。
足足一百二十八根,把奚娇娇扎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刺猬,除了一只眼睛跟嘴巴,她完全不能动了。
在对方惊惧不已的眼神中,大师兄面无表情地掏出了一个暗金色针灸包。
挨挨挤挤的全是细如牛毛的长针。
“我的确是心怀不轨,所以你骂我奸夫,我不反驳。”大师兄抽出了数根金针,眸中寒光湛湛,“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污蔑我的心……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这双手,救人无数,从未染过半条性命。”
奚娇娇咽下唾沫,“你,你要杀我?不,你今日不能杀我!”
大师兄眉眼砌着霜雪,“杀你就杀你,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吗?”
你非要脏了我心上人的耳目,送你归西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