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无欲则刚,”邱言则是不急不慢的回答,“反过来,若是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也就容易推算出其人想要做什么了。”
太子李炎缓缓点头,跟着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邱言见了,就道:“殿下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如今臣来此处,乃是传道授业解惑,无须顾虑。”他虽未正式收太子为徒,也还记得当年太子的不敬,但自然无须纠缠于此,因为邱言的那两个弟子,早就让太子吃了太多的哑巴亏,到了后来,太子反倒被彻底折服。
这本是小辈之间的事,无须太过搀和。
李炎听了,沉吟片刻,跟着道:“邱师可是要从许家、蔡家起头,打击世家势力?”
邱言瞥了他一眼,并不隐瞒:“世家若是见好就收,配合臣的一干改造,自然无妨,但若是抱团反击,那就怪不得臣了。”他自然知道,太子的身边还有不少辅臣,那东宫本就有诸多官职,都是太子亲近之人,里面有教授他学问的,也有陪同他读书的,更有护卫安全的,其中不乏世家之人,与具有敏锐嗅觉的,更有那能洞悉局势、富有远见的,当然会对太子有所进言,陈述利弊。
世家势力之大,单纯言语难以描述,王朝帝国的方方面面都有涉猎,是真正的地下王者,隐形帝王,掌管衣食住行,之前邱言反复言及的家法,更是使得他们能掌控诸多人的命运,这般力量汇聚起来,足以动荡天下,扭转乾坤人心,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人道气运。
“不过,王朝三百年的气运轮回,也与世家引领气运有关,只要不斩断这种联系,终究摆脱不了轮回,就算是我如今铁腕治理,怕也只能缓解一时,但多少能开辟一条道路,给后来者作鉴。”
邱言对自己的人道身能做到哪一步,以及目前的极限,心中还是有底的,更不会盲目自信。
不过,在太子的诸多辅臣看来,邱言对抗和挑衅世家的行为,就是以卵击石、蚍蜉撼树,而且很有可能给天下带来灾祸,因此才会在太子面前进言,意思就是让太子阻止邱言。
“邱师既然这样说,想来不是无的放矢,必然是有着缘故,何不说说,是否日后就要以国法而代家法,将方方面面全部约束起来?本宫听人说,这是法家之行,最后会演变成苛政,被天下人记恨,积蓄民怨。”
很多对太子辅臣而言的常识,在长于深宫的太子心中并非如此,这就好像历史上有昏君在得知百姓吃不上饭后,会问出“何不食肉糜”一样,太子心中也有许多概念,是欠缺的,再加上投胎为皇位继承人,终究还是有些雄心的,所以对于邱言的所为,并不特别抵触。
邱言正是明白这一点,所以现在听到太子问话,也不藏私。
“非也,”邱言先将自己法家的名头摘下,自从祖龙崩灭,这法家苛政酷吏的名头便成了一个禁词,文臣避之唯恐不及,虽有很多人外儒内法,但多半不会承认,如那韩逸、韩变等法家传人,也都是以儒家名头立足朝中,邱言虽不甚在意,但总归不想节外生枝,“家法乃世家奖惩之本,为的是私家,而非公天下。夫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若无私,则无心矣。”
李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面上疑惑之色,逃不过邱言的眼睛。
于是,邱言就道:“殿下可知那耕田之人?民以食为天,天下有人耕种,春种秋收,手中有粮,然后才可言及其他,如此看来,这耕田之人乃是为了天下。”
“但实际上,学识学问多为世家垄断,那耕田人多目不识丁,如何能想的长远,所以他们勤劳努力,为的是自己的利益,让自家吃得饱、穿得暖,但无数人这般行为汇聚起来,则支撑了整个天下的安稳,这就是人之私,被有序的引导起来。”
“他们生产出的事物,按着秩序在天地间流转,方才使得天下太平,人人有饭吃,有衣服穿。”
“原来如此,邱师的意思,是以国法倡导人道潮流,”李炎若有所思,眼中闪烁光辉,“现在的局面,是世家以家法与诸多门风,倡导风潮。”
邱言却是心中一凛,意识到这位即将登基的新皇,当真是个聪明人物。
“如此人物若是培养起来,足以成为明君,但也有可能因事事看得透彻,明晰各种关窍,反倒钳制天下人道,以权力驾驭。”
此念升起,旋即散去。
“不过,既然人道催生出如此人物,那有自己的道理,我即便插手,阻碍一时,也许几十年后、几百年后还会再出。”
另一边,李炎又道:“邱师之言,本宫已经明了,世家尾大不掉,确实不能放任,但他们也是王朝基石,不可损毁过重,只要将他们引领风潮的那只手斩断,即可两全其美,只是不知邱师是否已有万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