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知道“谢凤”的身份,倒也罢了,如今知道了是赵黼的心上人,晏王却是看的比什么都要重,是以看见云鬟受刑,才一反常态勃然大怒。
只因毕竟知道赵黼性情,若是云鬟真的出了事故,赵黼只怕也要做那第二个孙猴子,闹得“四海千山皆拱伏,九幽十类尽除名”罢了。
被白樘劝说,晏王入内告诉,晓晴跟灵雨也是悬心忍惊,忙伺候她更衣打理,又扶着下地。
云鬟只觉得两条小腿似不是自己的,每走一步都忍着剧痛,仿佛随时都要折断般。
从卧室到了外间,额头上已经隐隐汗津津地。
晏王看的甚是不忍:“你不必去,我亲自进宫跟父皇禀明!这样一来一回,是会出人命的。”
云鬟轻声道:“王爷切莫着急,我并无碍。”
白樘在旁默然相看,眼中却仍是无有喜忧,只对晏王道:“王爷恕罪,我有一句话叮嘱谢主事。”
晏王叹了口气,示意他且自便。
白樘走到云鬟身旁,望着她被汗浸湿了的眉,以及虽然痛不可挡却依旧忍耐,因此微蹙的眉端,只一眼,眸色越发幽深了几分。
沉默片刻,白樘才低语道:“我虽难以揣测圣意如何,但……多半是问你昨夜之事。先前出监察院的时候,太子府的人拦着未果,也兴许是太子或者恒王进宫说了什么……你自己多行留意。”
云鬟竭力站稳身形,拱手道:“是,下官知道了。”又看看白樘,心中虽有几句话,却不好此刻说。
晏王又特命贴身的内侍小金并阿喜跟随伺候,把两人格外叮嘱了一番。
不提众人各自不安,只说云鬟随着内侍入宫,阿喜跟小金一左一右,竭力搀扶着她,虽是如此,进金銮殿的时候,仍旧有些汗湿重衣,几乎虚脱,双腿早就疼得麻木。
内侍入内禀报,一声传唤,小金跟阿喜不便再跟随入内,只目送云鬟自己走了进去。
小金在后盯着,不由对阿喜道:“想不到这谢主事也是个狠的,听说在监察院受了刑,那哪里是好担当的,方才走路都察觉他在颤,却竟一声儿也没哼出来。我原先不知道世子为什么跟他那样好,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阿喜又是难过,又是好奇:“明白什么?”
小金道:“这谢大人,看着文弱,风吹吹就倒似的,实则也是个硬骨头,我们世子生平最敬重英雄豪杰了,自然是惺惺相惜。”
阿喜眨了眨眼,叹道:“我却觉着还是在我们南边儿的好,也不必当个什么英雄豪杰,也不必吃这许多苦,遭这许多难了。”
小金瞅了他一眼,道:“那有什么出息?京城是天子脚下,万种富贵之处,天底下人人向往,人生自要来此一遭儿,才算不枉。”
阿喜道:“我跟你是话不投机三句多。”
小金啐道:“你这无知的小南蛮,我难道愿意跟你说么?”
两个人一言不合,各自转头,却不知金銮殿内,却是一番风云雷霆,变幻莫测。
皇帝坐在龙椅上,俯看底下之人,早看出她走路姿势有异,便道:“不必跪了。听说你受了刑?让朕看看。”
因之前云鬟在世子府住过,灵雨那边儿也收着好几套她先前的衣裳,方才出来之时,正好翻出来换上,底下也自是新还了的。
云鬟忙道:“圣上恕罪,伤的不堪,恐怕有污龙目。”
赵世笑道:“当年朕拼杀战场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呢,且不说见过多少不堪入目的伤处,就亲自持刀砍落人头,都也记不清次数了,还怕你这点儿么?”
两边侍从闻声上前,竟要帮手。
云鬟忙道:“我自己来就是了。”
侍从将袍摆撩起的当儿,就见底下,小腿儿到脚踝的绢丝之上,绵绵不绝地染着点点血迹,宛若乱梅零落。
赵世眉峰皱起,心里有数,喝止道:“好了,不必了。”
打量着云鬟,又道:“去搬一个凳子来给谢主事落座。”
云鬟起初不敢,赵世道:“朕有话要问,可不想问着问着,人就晕了。”
只得谢罪坐了。赵世问道:“昨晚上世子府命案,你是在场的……听说你在监察院内不肯吐露实情?所以才受了刑,可是不是?”
云鬟道:“命案发生之时,罪臣着实在场,只不过……”
她尚未说完,赵世道:“你想好了再说,这会儿是在朕跟前儿,可别让朕办你个欺君之罪。”
云鬟闻声缄口。
赵世一笑,悠然道:“想好了么?说罢,朕可不耐烦等。”
云鬟垂眸,刹那间,想起临行之时白樘叮嘱的话,便道:“圣上,不知可曾听说过包拯包青天的典故?”
赵世皱眉道:“怎么答非所问,又关包拯何事?”
虽如此,却也难免有些疑惑。
云鬟道:“圣上容禀。这个案子是如此的——且说有一日,一名百姓向包拯报案,说是自家的牛的舌头被人割去了。包拯闻听,便叫这人回家,将牛肉卖掉。”
赵世眯着双眼,不置可否:“然后呢?”
云鬟道:“那人听命回家,果然将牛肉卖了,然后立刻有一名邻人向包拯举报,说是有人私自宰杀耕牛。包拯闻听,便将此人捉拿起来,质问他为什么割了牛舌头,原来此邻人便是真凶。”
赵世挑眉,显然有些意外。
云鬟道:“圣上英明,必然该知道包拯的用意。”
赵世眼神变幻,忽淡淡道:“朕问的是昨夜的真相,你却拿这话来搪塞。你且听好,除非你将昨夜案发如实说来,不然的话……今日你虽能进宫来,却未必还能出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