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也是个倔脾气,丝毫不作妥协,第二天周异出灵,舒县百姓十里相送,县令也在,周瑜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孙策在后头与县令小声交谈了一会儿,待得扶灵上山时,孙策也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周老爷呐!”孙策只是扯着嗓子干嚎道,“你尸骨未寒,就有人来讹你周家的田产呐……”
周瑜:“……”
“欺辱你家孤儿寡母……”
周瑜被孙策这么一嚎,反而哭不出来了,忙道:“好了好了……”
这话沿路送灵的百姓都听见了,县令自然也听见了,亲眷们知道内情的,脸色便不大好看,而不知内情的远亲,便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孙策哭了几句,便把声音一收,与周瑜上山去。
下葬后的当日下午,孙策便与周瑜亲自到丝铺里去,周瑜亲笔写了暂且歇业,丝铺伙计、掌柜各给了一笔钱,遣回去另谋营生,再招伙计。桑田则先封了,留几个照料桑树的桑农,待明年开春时再养蚕。
晚春时候,舒县漫山遍野的桃花,开得繁华灿烂。
数日后终于忙碌完,孙策与周瑜并肩回府上去,看着沃野绵延,青山绿水,孙策道:“公瑾,我忽然觉得,说不定你还真该把田卖了。”
“怎么?”周瑜道,“你缺钱吗?”
孙策打趣道:“我要找你借钱,你卖不卖?”
周瑜想也不想便答道:“你要用银钱,自然卖,用得着吗?”
孙策摆手道:“我是想,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到长沙去谋个差事?我麾下正少个主簿,你来了,咱俩也好天天在一起,喝酒论剑。”
周瑜道:“不。”
“怎么?”孙策在周瑜身前倒退着走,新靴子上全是泥。
“父母在,不远游。”周瑜只是说了六个字。
孙策笑吟吟地接上了后半句:“游必有方,是不是这么说的?”
周瑜道:“再等些日子吧,我懂你的心思,我爹刚去,我娘在家无人陪伴,我怕她身体不好。”
孙策一想也是,只得点头,片刻后道:“昨天飞羽带来消息,我爹催我回去了。”
周瑜一怔,心里带着说不出的失落。
“这就要走了吗?”周瑜道。
“讨贼。”孙策又转过身,与周瑜并肩而行,随口道,“我也不想与你分别,所以问问你,你要是愿意,就随我出征,你身手好,我也会保护你,打仗的时候不必冲在前头,帮我算算账,出出主意就行。”
周瑜道:“就你这冒冒失失的猴头,还能保护我?”
孙策笑道:“不信?你没见过我在战场上的时候。”
“信。”周瑜淡淡道。
那天他是看见孙策出战的,犹如猛虎出山,威震四方,少年英雄何等模样?便该是孙策这般模样。
孙策又说:“你若放心不下你娘,可一起接过来,在长沙我府上,也好和我娘说说话解闷。”
周瑜在那一瞬间确实动了心。然而偌大一份家业,不能说走就走,也不是能说舍就舍的。长途跋涉,恐怕母亲舟车劳顿,也怕她水土不服。走了,便相当于放弃了舒县的产业。
而孙策与自己交好,但孙坚属下的官员,尤其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们,未必都像孙策一样待他好,寄人篱下总是不容易的。
归根到底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孙策期待地看着周瑜,有那么一刻,周瑜差点就点头了,然而他最后还是说:“过些日子吧。”
“什么时候?”孙策站定,问道。
“你什么时候走?”周瑜反问道。
孙策:“明天一早就得动身了。”
周瑜登时心里颇不好受,他原意是留出十天半个月,把此处事宜解决了,再请示母亲,考虑周全后与孙策一同上路,奈何孙策却走得这么匆忙。他陪着自己,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军情要紧,不能强留。
周瑜抬眼看着孙策,他们沉默对视了很久,孙策忽然道:“公瑾,我是真的想让你到我这来,并非可怜你没去处。”
周瑜道:“你多心了,我从未这么想过,你相救家父,这些日子里都陪着我,我实在……”
周瑜别过目光,片刻后道:“伯符,你是个做大事的人。”
“是吗?”孙策笑了起来,说,“有不少人也这么说。”
“又来了。”周瑜哭笑不得道。
周瑜迈步就走,孙策跟在他身后,认真说:“公瑾,我正缺个人辅佐我,这次来找你,便是想请你过来,帮我的忙,但出了这么多事,一时间没敢跟你提,你只要来了我麾下,来日我能做出什么事……”
周瑜停下,孙策道:“都有你的一半。”
周瑜知道这是孙策在朝自己许诺,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答道:“伯符,我相信你来日不是名将,便是三公之位,我信的。可我现在还不行,我不信自己。”
“什么?”孙策意外道。
“给我一点时间。”周瑜沉声道,“如何?当我觉得足够胜任辅佐你的时候,我会来找你。”
“要多久?”孙策笑道,“别等个十年二十年,我可等不及了。”
“三年?”周瑜道。
孙策没有回答,周瑜知道他是不情愿的,只怕他等不了这么久,便没有再提,两人心思各异,沿着路慢慢地走,晚春桃花飞扬,不少小孩子牵着风筝,在田埂上跑。
“去放风筝吗?”周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