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另一名全身黑铠的武官从树林里冲了出来,骑一匹汗血宝马,战马引声长嘶,立在河流北岸。背后冲出上百名弓箭手,吼道:“谁都别想逃!”
只见那□□胸膛的武将朝孙策与周瑜身前一站,把他俩挡在身后。
树林南岸霎时冒出密密麻麻的白铠弓箭手,以箭矢指向对岸的兵马,双方隔着一条河,登时成了对峙的场面。
周瑜看到那追来的武官之时,瞬间就明白了,今天逃脱不了不是孙策的马跑得不快,而是他们的运气实在背得不能再背。
对面那人一身黑鳞铠甲,头戴乌金盔,盔上还竖着雉鸡翎,身长九尺,手持方天画戟,鼻若鹰勾,眉如折剑,眼中带着戾气,□□骑着的,正是那五指数得出的能够追上白云骢的追风赤兔神驹。
这次竟然是要栽在吕布的手里,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追出来。
周瑜侧头一看己方,手中捏了把汗,只怕白铠军非是吕布之敌,他又想起了刚进司隶时,双方交战的一幕,可不正是这队白铠军与吕布的骁骑营对阵?
孙策尚不知双方已交过手的内情,沉声提醒身前那赤膊武将道:“将军,这人是都亭侯吕布,千万当心。”
保护他们的那名武将微微侧过头,温润的眉目笼罩在正午的阳光下,面对吕布,却是丝毫不惧。
吕布嘴角微微一牵,眯起双眼,只待一声令下,双方便要上前厮杀,血染溪水。然而他竟没有动手,冷笑道:“赵子龙,还想打一场?不如先把衣服穿上如何?”
那武将手持银枪,沉声答道:“这两人你不能带走,乃是我方盟军,若都亭侯想动手,末将自当奉陪。”
双方士兵大声鼓噪,吕布却没有上前,以方天画戟一指,说:“另一个就罢了,孙坚的犬子且交给本将军,今日你我便权当未在这里见过。”
“不。”孙策说,“我不会跟着你回去。”
“你是不是该称师父,徒弟?”吕布语气森寒道。
周瑜登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策,孙策拱手,鞠躬道:“师父,恕徒弟不能跟你走。”
“你是都亭侯的徒弟?”赵云诧异地看着孙策。
孙策事到临头,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吕布冷冷道:“孙坚说好将他儿子送到骁骑营中学艺,如今翻脸如翻书,我扣他儿子,放了你们,这就走吧。”
吕布霸气十足,周瑜却道:“我替他去。”
“又是你。”吕布看着周瑜,说,“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不行。”孙策马上拦住了周瑜。
“都亭侯,”赵云不卑不亢行了一礼,沉声道,“此事须得待末将回去禀报孙将军与盟主,才好放人,否则谁也不能跟着你走,得罪了。”
吕布登时勃然大怒,赵云却屹立如山,站在孙策与周瑜身前犹如守护神,缓缓道:“侯爷若要强行动手,不如你我在此过三招,若侯爷能得胜,我便不再过问此事,如何?”
吕布纵横天下十余载,何曾有人敢朝他搦战?虎牢关下一败,如今又有此名不见经传的小辈嚣张讨打,如何能忍?
吕布道:“本侯便与你过三招!都给我退下!”
双方士兵潮水般退后,赵云一振□□,走到浅滩前,周瑜与孙策屏息以对。
然而吕布还未曾出手,身后便有信使前来,匆匆说了几句话,吕布登时色变,沉着脸道:“也罢,三招留着,今日人先任你带走,来日再决胜负,儿郎们!走!”
吕布说走就走,竟是一阵风般从树林中退了出去。赵云依旧手持银枪,注视吕布离去身影,以防他再次杀回,直到确认凉州军真的撤了,才松了口气。
“你们使了调虎离山计?”赵云朝周瑜道。
“没有。”周瑜十分疑惑。
孙策说:“应当是又有人去偷袭车队了。”
赵云这才穿上衣服,孙策与周瑜朝他致谢,赵云却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既是同盟,理应互为支援。”
中午时分,周瑜与孙策跟着赵云的部队过来,双方互通有无后,赵云解释道自己是白马将军公孙瓒麾下,奉袁绍的命令,前来追击董卓残部,而半路接到公孙瓒的密令,让他按兵不发,在函谷关外等候,以待后续支援赶到。
“只不知是谁又去趁机袭击了车队。”周瑜遥遥观望道。
孙策摇头道:“现在再去偷袭,已错过最好时机了。”
车队已经出关太远,且第一次二人惊扰了董卓,料想吕布已早有防备。赵云又道:“我听说曹孟德带着一队人,想去救驾,只怕也未能成事,现在急行军已追不上了,走吧。”
二人跟随赵云的军队入关,一行人等在函谷关下互别,周瑜再次称谢,赵云再三谦辞,这才回洛阳去。
孙策还笑呵呵地看着赵云走了,周瑜脸色一变,说:“吕布是你师父?”
孙策说:“他不是都说了吗?吕布待我还是好的,双方还没打起来的时候,我还想着求他帮着把你带出洛阳来。”
“现在不行了。”周瑜无奈道。
方才从赵云处,二人也得知了虎牢关战况,只因孙坚翻脸无情,与吕布的队伍硬碰硬,江东之虎果然名不虚传,居然将吕布的骁骑营杀了个丢盔弃甲,只怕吕布抓到孙策以后要拿他当人质。
函谷关下风云变幻,仿佛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一夜后,孙策与周瑜各骑一马,孙策把他带到关下市集处,通知此地的兵员,带出了六辆大车、四匹马,以及一众商人。
周瑜登时就震惊了。
孙策笑道:“给你把车马找到了,正扣在华雄的手里,小爷亲自带兵来杀,终于抢了回来。”
一众商人纷纷上前拜谢孙策,周瑜已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寻思良久后道:“罢了,这下总算能回去交差了。”
“先别忙走。”孙策说,“什么时候回来?定好时间地点,好再见面。”
周瑜说:“回家将货卸了,送他们各自回去,马上就来,欠你的情快十辈子也还不清了,这卖身契不能短了你的。”
孙策哈哈大笑,拍拍周瑜的肩。
天蒙蒙亮,夜空的群星仍未退却,孙策一路将周瑜送到了函谷关前,孙策说:“骑我的马。”
于是两人换了坐骑,孙策又说:“把飞羽带着,有事随时让它报信。”
周瑜只得又接了孙策的鸟儿。
“孙伯符。”周瑜调转马头,忽然道。
孙策骑在马上,大剌剌地看着他,笑道:“不要太想我。”
“我会回来的。”周瑜说。
周瑜行出数丈外,孙策冷不防道:“周公瑾。”
周瑜驻马,漫不经心地回头,与孙策对视。
刹那间光阴转瞬即逝,多少年的江浪翻涌,潮去潮生,烈焰焚天,烽火天下,尽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眼之中。
无论过了多久,周瑜仍记得孙策在那个破晓之刹,迎着晨曦与星辉的身影,以及他的眼神。
仿佛一半永昼,一半暗夜,黎明将至之际,一道晨昏的线霎时横亘于两人身前,群山之影伴随着炽日初生的万丈辉光缓缓转来。
“你愿意和我携手并肩,征战天下么?”孙策肃容道,“我只问你这么一句,只要你来了,便不能走。”
周瑜抬眼看着孙策,说:“我知道。”
“若是怕欠我情。”孙策又道,“此事不提也罢,孙伯符为你做这些,并非想挟恩于你。”
“我知道。”周瑜又答道,好整以暇地抬眼,望向孙策双眼,缓缓道,“我愿到你身边辅佐你,本也不是为的这份情。”
“那是为了什么?”孙策又道。
“因为我看好你。”周瑜说,“说不定有一天,天下都是你孙家的,在那天到来前,就看咱俩能走多远了。欠你这点情,算得了什么?是不?”
孙策笑道:“那么你愿意来了?”
“愿意。”周瑜喝道,“驾!”
白云骢掉头上路,追在车队末尾,消失于茫茫山林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