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自进得这座城中时, 他就心有疑惑,眼下见到这般情景,更是既忐忑, 又怀了半分期待。

——或许他走失的同伴也来到了这座城中。他在城门口时便看到了沈青几人的画像,当时就想会不会他们也走到了这儿,现在的情景倒像是隐约证实了他的猜测。

只不过举目望去, 只见这些巡逻士兵举着火把四处搜查, 却不见他熟悉的身影。

这倒也是好事。至少证明他们没被人给抓了去。

穆崇玉按捺下急切心情, 耐心等待那些士兵走得远了,此处又恢复了平静,方与薛景泓跳下房檐, 小心翼翼地在四处查探。

正摸到一处庭院, 隐隐发觉这庭院的偏门好像有打开过的痕迹, 登时心下猜测万千, 忙悄然推门进去, 一点一点摸索到里屋的墙根下。

正犹豫间, 忽听闻里面传出一声压得极低的呼唤, 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唤道:“三爷?”

穆崇玉大喜过望。下一刻便见里面人打开了门,将他二人迎了进去。

原来沈青、陈康四等人一早渡过了那条河, 发现被冲散,沿着河找了一阵也未找到其他人,只得就近寻一市镇落脚, 一则打听消息,二则找些吃食,结果没想到这里早已被穆渊盘查控制,于是只好暂时躲避不出,寻到机会再出城。

这便是他们躲进了人家的后院里,避开刚刚那伙士兵的追查。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可惜的是,能够落实行踪,汇合到此处的,只有原先不到三成的人数了。

剩下的人,有一些在渡河之前就被穆渊的冷箭所伤,有一些则想必都淹没在那滚滚的波涛中了。

穆崇玉听闻,沉默了良久。胸中仿佛被石块压着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一阵,他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可那悲索的情绪却愈发胶着地纠缠在肺腑之中,始终不散。

“陛下,战乱之中有所牺牲折损,实为常事啊。”薛景泓看到穆崇玉这副模样,心下更是酸涩,他走过去,忍不住如此轻声劝道。

穆崇玉却恍若未闻,他仿佛是在沉思,又仿佛什么都没想,只久久地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才沉沉地道了一声:“走吧。”

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离开他失败的地方,然后重整旗鼓,向着未来不知明暗的前方行进。

第二日清晨,鸡刚叫过第一遍的时候,穆崇玉一伙人便出发了。士兵盘查得虽严,可这次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分开行动,乔装打扮,在一天之中不同的时段陆续出城。大部分都骗过了盘查。

毕竟那些守城士兵也并非持有所有人的画像。

只是轮到沈青断后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他差点被认了出来,眼看就要被押走,他也顾不得伪装了,直接敲晕了一个士兵,夺了刀剑拼杀一阵,疾奔出城,所幸甩掉了那些人。

只是这样一来,就打草惊蛇了。恐怕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到穆渊耳里。

于是,这之后的去路就成了问题。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焦白的日光照在郊外茫茫一片的荒田上,晒得人心迷茫。

往南,跨过河便是临安,往东是他们刚刚逃出的市镇,往西便是往回路去,沿江而上,直到荆楚,往北……则是他南燕旧都金陵的所在。

自国都被灭,金陵被北渝派重兵驻扎,已成一方军事重镇,民间凡有骚动起义者,无一不立即被重兵镇压,难有活路。

故而他自逃出北渝以来,就不曾往金陵去。

然而反观之,金陵作为南燕的国都,也正是旧燕志士活动最集中的地方。一应起义叛乱大都是自金陵始。

眼下他们已经无人可以投奔,无人可以拉拢,但却可以冒一风险,北上金陵,将那些有志于光复南燕的志士号召到一处。

到了现在这步田地,穆崇玉也无法再相信其他人了。曾经他大燕的朝臣已投靠了北渝,曾经的王叔也要对他逼至绝境。他唯有自己一点一点地积蓄力量,然后凝成自己手中的刀,砍下他前路的荆棘。

如此,方能不负那些牺牲者的英灵。

穆崇玉与沈青他们商量好之后,便要向金陵出发,不想再耽误片刻时间。一众人行至荒田尽处的岔路口,便到了分别的时刻。

落日浓烈的余晖倾洒下来,农田的尽头可以看到夜幕与白昼交缠的云彩,向天际延伸出去。

偶有几处雀鸣啁啾而过,打破了这郊外的宁静。

此处没有外人,穆崇玉便不作掩饰,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望了一眼薛景泓,终是淡淡地撇开目光,道:“陛下,前路茫茫,凶吉未卜。我等便是要赌上全部身家性命,也要完成大业。此次北上途中,多有大渝军事重镇所阻,或有北渝追兵前来抓捕,想来我们别无他法,唯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我等有幸扩充了兵力,更是要与渝兵奋力一战,夺回我南燕被侵吞的城池。陛下,到了此种地步,难道还要跟着我们么?”

穆崇玉说完,顿了一下,他停了好久,方好似轻叹了一声,低低道:“陛下对崇玉的救命之恩,崇玉没齿难忘。”

薛景泓的眼里闪过一种深沉的伤痛与无奈,可他却只能把这种情绪沉淀在眼底,无法显露分毫。于是,他只默不作声地、目光胶着地望着面前的人。

仿佛要把今后必将到来的分别岁月,都化在这浓稠的一瞥里。

穆崇玉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他的嘴唇轻不可见地蠕动了两下,恍惚是欲言又止,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到底是再不肯吐露只言片语。

穆崇玉转身决绝而去。

大片大片夕阳的残晖铺叠下来,洒在他纤瘦却挺直的背脊上,洒在他如墨一般的黑发上,洒在他素白的衣袍上。

薛景泓只觉得这赤金色的阳光太过刺眼,竟照得他不自觉地眯起了双眸。他伸出手来挡在眼前,却触摸到了湿润的眼角。

那里仿佛有一滴清泪流下,顺着他的面颊一直流到了下颔,滴进了他敞开的领口里。

分外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平时作者菌只是上午有课,周二全天都有课,刚刚才从教室回来。这章还是中间抽吃饭时间码的,有点短小了,抱歉抱歉_(:3ゝ∠)_

第34章 还你河山

北上金陵的路途不但艰险, 比之从前更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不安。

几经周折,他们已不敢贸然进入沿途城镇, 只远远地,从郊外的农田、树林里穿梭。夜间若能找到农舍借宿则可,若找不见, 也只好露宿在外。

所幸一群人前后守夜,倒还没出大的岔子。只是这几日晚间夜宿,或是清晨动身之时, 都恍惚感到周围隐隐地有一阵窸窣异动, 随在身后。

难道是被跟踪了么?

穆崇玉心下一沉, 他与沈青悄然商量好计策,然后故意把整个队伍的步伐放慢,只佯装疲累之态。到了晚间夜宿之时, 也故意撤去了一半夜间的守卫, 实则埋伏在两侧, 以显露出破绽, 打算诱敌出现, 再与之拼死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