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当天,他被站在身后的臣子一刀刺穿了心脏。
云氏亡,新帝登基,似乎都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
提起当时的事,云君迁的神色十分淡然:“当初姜维为了取信于我,还特意和我立下了生死契,进宫之前还差最后一步尚未完成……我自然信了,后来想想,应该也是准备好的。”
“我死之前,看到姜维就站在身后,他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惊讶……看着他走到那人面前,跪下称他为王。”
“云景因我而亡,我怨气难消,新王命令姜维把我烧毁,灰飞烟灭,却没想到他把我带了回去,竟然专门做了灵牌神龛,用自己的运势养我,希望能消除我身上的怨气,也消减自己身上的孽。”
修道之人讲究因果,姜维欺骗云君迁,害他惨死,甚至影响到了整个云景国,这份因,总有一年会再次报复在他和他的后代身上。
所以姜维才会用这个方法,宁愿让自己的子孙后代霉运罩顶,也要化解这场孽缘。
云君迁继续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大臣有恩于姜维,他才会答应在我身边潜伏,最开始的条件是保我一命,但君王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那一刀,就连姜维自己也没想到。”
“起初我并不愿意,姜家骗我害我如此,我怎么会接受他们的施舍?于是你的先祖就建造了抱云观。”
“那抱云观并不是为了供奉三清,整座道观本来就是一个法阵,专门为我而建造,让我无法拒绝他们的运势。只要姜家的人还住在里面,只要道观不倒,你们身上的运势就会源源不断流向我,你的父母,爷爷,还有先祖都知道这件事,但是谁也不肯离开,你……”
“我离开了。”姜喜月接着他的话道。
云君迁微微点头。
“你虽然并不是彻底离开抱云观,但是在外面有新的住所,把阵法撕开了一个缺口,我就能主动拒绝。”
姜喜月紧皱着眉。
“你为什么拒绝?是姜家骗了你,不是吗?”
“我想想……”云君迁思索着。“大概是因为,已经过去八百多年了吧……我不是怨恨姜家背叛我,而是怨恨云景国因我而亡,可是那天……”
“那天你在看书,翻遍历史,不见云景二字,想来,也不过如此。”
从那一刻开始,云君迁就释然了,看着姜喜月在道观里忙来忙去,看着她每天为了躲避危险想尽办法,小心翼翼地生存,便不肯再接受姜家的运势。
“那你还说要和我结姻缘契?”
之前云君迁可是正式提过这个建议的。
云君迁笑了笑,道:“你们姜家,只要是女子,成年后都会面临这个选择,如果改结姻缘契,以后就再也不用忍受霉运和灾难,你猜她们怎么选择的?”
“拒绝。”姜喜月想也不想就道。
如果姜家历史上有人真的结了姻缘契,现在她也不用这么倒霉了。
“没错。”云君迁自嘲地笑起来,“有时我也在想,冒着倒霉一辈子的危险,也不肯和我成亲,难道是我太吓人了?”
“我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因为她们心里都和我想的一样。”
姜喜月目光坚定。
就算一辈子倒霉,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婚姻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交代出去。
姜家世世代代,宁愿背负这个任务,也要自己选择想要的人生。
云君迁听完,脸上明显有些惊讶。
“是吗……如果真是这样,我或许能理解当初姜维的选择了。”
正说着,姜喜月站起身,将自己的手主动伸到他面前。
云君迁视线一扫。
“嗯?”
“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继续吧,既然这是姜家的宿命,我也应该扛得起来,还有半年时间,一天也不能少。”
云君迁有些犹豫。
“你可想好了,要是我一答应,以后你又会过上倒霉痛苦的日子,就连上课都要提前两个小时出门。”
“这么多年,这些我早就已经习惯了,以前运势不佳,不是也活得好好的吗?我算卦的本事天下第一,从来没出过岔子,无论什么倒霉事都能避开。”
姜喜月语气笃定。
只不过是再回到以前的日子罢了。
云君迁的眸子中有情绪晃动着,被月光照亮,交缠在一起。
抬手握住姜喜月纤细的手腕,指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转头询问:“真的不考虑姻缘契?”
“不是要等成年了才能选?”
闻言,云君迁微微一笑。
“我有些等不及了……”
说罢,低头咬住了姜喜月的手腕。
第二天一早,阳光刚从窗外照进来,姜喜月迅速睁开眼睛,起身把桌上的灵牌收进书包里,以防被阳光照到。
云君迁带笑的声音传来。
“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有事。”
姜喜月毫不客气地拉上书包拉链。
“你现在还太虚弱,再养两天才能出来。”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上面有一排清晰的青紫色牙印,是昨天晚上云君迁留下的。
现在他们不在道观中,只能用这种方法渡运势。
得赶快回去,道观才能让云君迁恢复得很快。
姜喜月迅速收拾好东西,一脚踏出酒店。
哗啦——
一盆水突然从天而降,她过了几天好日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瞬间被浇成落汤鸡。
愣在原地。
过了两秒,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放心地笑起来。
姜喜月离开前,又去了gro一趟,避开其他人找到正在书房的会长。
“我听说,gro有一本书中记载了凌云寺灭门惨案的经过,对不对?”
牧会长转身将那本书取出来。
“几百年前凌云寺有僧人饲养妖怪,残害了全寺39人。”
那本书上只记录了一个大概,应该是调查之后记载下来的。
姜喜月合上手中的书,道:“这件事其中还有隐情,我知道事情的经过,希望以后gro能将记录进行修改。”
她将荆如星和玄音的事一一告知,详细说明了这整件事发生的经过,牧会长听完双眉紧锁。
良久才道:“没想到事情的经过竟然是这样……凌云寺一行人被利益驱使,竟然做出残害本门的事来。传说一直将玄音当作罪魁祸首,看来也有偏颇。我知道了,以后我会让他们修改,通知所有人真相。”
“谢谢了。”
姜喜月微微点头,转身刚要离开。
“等等。”牧会长突然叫住她。“那只鬼……对你做了什么?”
他怎么看到姜喜月的身后,影影绰绰有一个影子,正以保护的姿态,把姜喜月圈在当中。
姜喜月没有回答,直接转身离去。
——
八个月后。
姜喜月正在准备高二的期中考试。
分班之后她的成绩明显有所下滑,正在着急补课。
抱云观现在的名气越来越大,前来上香的人更是络绎不绝,虽然平时已经有牧野在帮忙,但姜喜月身为道观的主人,也不能一直神隐。
尤其自从她加入gro之后,其他成员就经常到抱云观转悠,都说想要拜入她门下。
姜喜月不胜其扰,就全部交给了牧野。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坐在书桌前,桌上一边放着课本和作业,另一边却是一个阵法。
她点燃黄符,往里面滴了一滴血。
很快,夜风从窗外吹来,姜喜月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满脸书卷气息,身材显瘦的鬼魂,戴着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明天我要考历史,帮我补补课。”姜喜月道。
这几天临近考试,她一直在招魂补课。
之前的语文,英语一些学科,姜喜月也如法炮制,最后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而眼前这个鬼魂,就是前几年突发意外死去的高材生,最擅长的就是历史。
那鬼魂身形飘忽,慢慢飘过来,拿着手中的书开始给姜喜月上课。
才刚说了没两句,神龛中的青烟慢慢飘来,在姜喜月身旁形成一道颀长的身影。
云君迁眉心微皱,看上去恍若真人一般,看着对面姜喜月召唤出来的鬼魂。
“为什么不找我帮你?”
前几次考试,每次历史都是他来补习。
姜喜月这次头也不回。
“上次你帮我上课,最后我差点没及格。”
“……”
云君迁紧抿了一下嘴唇,才终于道:“中原的历史,我不太了解。”
“学有所长,以后我让其他鬼魂帮忙就行。”
姜喜月迅速记下鬼魂说的知识点,又转过头来:“半年期限已过,你为什么还不去投胎?”
“心愿未了,阎王不收我。”云君迁淡淡道。
他身上的怨气已经全消,按理说早在几个月之前,他就应该去投胎了,却一直留了下来。
姜喜月也觉得有些奇怪。
“你还有什么心愿?”
云君迁却微微摇头。
“不可说。”
说完,便转身走到一旁不再说话。
每次提起这事,他都会这样,姜喜月已经习惯了,没有再询问,继续低头看书,准备明天的考试。
云君迁双手背在身后,身姿如松,月光落在身上似玉一般温润。
他的视线一直看着墙上的日历,缓缓勾起唇角。
还有一年,姜喜月就成年了。
不知到时的姻缘契,她又会如何选择?
姜喜月并不知道云君迁的打算,自从半年的约定到期后,她就重新修改了抱云观的阵法,以后不用再以运势饲养,自己也不会再和以前一样倒霉,生活过得格外顺利。
至于云君迁自己,他不知道从道观哪个角落里,竟然找到了一本修炼古籍,每天照着上面的方法修炼,现在连姜喜月也分不清他到底是鬼是灵。
上完课,姜喜月把阵法解开,那只鬼魂缓缓飘走。
她转头看到窗外。
现在已经是盛夏,院子里那棵老树已经枝繁叶茂,一条小青虫慢慢从树根向上爬。
青虫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姜喜月以前在一个老婆婆身上感受过。
只不过此时她已经变成了一只虫子,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
每天,这条虫子都会孜孜不倦地从树根往上爬。
但是……
还没爬到树枝上,一只麻雀突然飞来,刚好落在虫子正前方,狠狠朝虫子啄了一下。
坚硬的喙敲动树皮,把好不容易爬上来的小青虫震得滚了下去,沿着树干一路掉在了地上,并没有受伤。
小青虫翻过身,再次缓缓树上爬。
但每次只要爬到半中,那只麻雀就会出现,把它从树上啄下去。
牧野好几次想要帮忙把麻雀赶走,都被姜喜月拦住了。
“这是果。”
当初的老婆婆杀了吴近雯,这一世的吴近雯化作麻雀,日日将她从树上击落,是早就已经注定的事。
姜喜月站起身,房间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档现在十分火爆的综艺节目。
身为导师陆琛正在观看选手的表演,镜头频频切到他的身上。
独特的气质让他在娱乐圈中更加火爆,只是却从未传出绯闻,他对每一个人都能温柔轻笑,温和却带着几分疏离。
唯独面对一直带在身边的花盆绿植,目光却柔情似水。
镜头再次从他身上扫过,那盆从来不离身的花就放在桌上。
可以清晰地看到,八分满的花盆中,已经长出了一截漂亮的嫩芽,每当陆琛抬起手,都会亲昵地贴着他的指腹撒娇。
恍惚间,姜喜月似乎能看到几百年前,坐在荆棘藤蔓上的娇俏少女。
她起身关闭电视,牧野这时匆匆从外面走进来。
“师父,有人找你。”
“都已经快十二点了……”姜喜月看了一眼时间,谁会大半夜来找人?
牧野:“是一对老夫妻,他们说认识你,姓李。”
闻言,姜喜月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名字。
“我出去看看。”
走到前殿,一对白发斑白的老夫妻站在道观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婴孩。
正是李秀嫣的父母。
“姜大师!”
一看到姜喜月,两人迅速迎上前。
姜喜月的视线从两人身上扫过:“这个孩子是……”
李秀嫣的母亲满脸笑容,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一边道:“我们刚从国外旅游回来,听说公司的一家医院里有一个叫梅姐的孕妇难产过世,只留下了这个孩子。”
“我听说她以前是牛振奇的保姆,这个孩子没人照顾,梅姐的儿子不肯接手,她一个亲戚也没有,所有我们决定领养这个孩子。”
“请来找你取一个名字,希望孩子以后能健康平安。”
姜喜月看着被子里五官清秀的小婴儿,想了想。“就叫李念嫣,怎么样?”
一听见这个名字,夫妻俩一愣,泪水湿了眼眶,笑容更加柔和。
“好!”
月光下,姜喜月能清晰地看到夫妻两人的小指上有一条线,线的末端牵着那个婴孩。
这是父母和孩子亲情凝聚成的线。
两人已经和李秀嫣结了“缘”,相见便是早晚的事。
或许在下一世,或许就是今生今世。
看来就是现在了。
毕竟她们曾许诺过,下一世还要做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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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总算是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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