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素沉默了半晌,跳起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傻呀。”
“拿自己的前途当什么了……”她嘀嘀咕咕地抱怨道。
“不不不,”他一手提着她的书包,一手摇了摇,故作严肃地说道,“以我的智商,学什么都是三好学生年纪前五,前途一片光明,是文是理根本不重要。”
“……欠揍!”危素伸长了胳膊,再次攻击了他的脑袋。
两人嘻嘻哈哈地往校门外走去。
危素的父亲——养父,叫危磊,是个跆拳道教练,所以时常强迫危素学一些拳脚功夫。他脾气原本就不大好,自从妻子车祸死后性格就更爆了,而且还喜欢上了喝酒,但谢凭知道,他对危素还是不错的。
谢凭见过危磊一次,在家长会上,他拿着危素的成绩单,身上还带着点儿酒气,拍着女儿的肩膀大声说,“不错!给老爸长脸了。”
谢凭第二次见到危磊,是在殡仪馆里。
那时候他跟危素已经高考完了,正准备过一个游手好闲的完美暑假。一天晚上,他们约了些朋友,去河滩边上放烟花,庆祝毕业。
吃完烧烤回来已经是深夜,谢凭把危素送到她家楼下,目送着她进了大门。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了。
如果他能预先知道危素回去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他绝不会离开。
危磊死了,被入室抢劫的匪徒几刀给捅死了。
那天他碰巧喝了酒,东歪西倒,浑身无力,什么招式都使不出来,却还对着穷途末路的劫匪破口大骂,最终激怒了对方。
危素推开家中虚掩的门时,撞入眼帘的,就是父亲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不幸发生以后,谢凭一直陪在危素身边,帮着她处理危磊的种种后事。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但他在夜里总能听到她躲在被窝里隐忍的哭声。
等到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谢凭原以为那是个喜事儿,把那红艳艳的册子摆在危素面前,费力地挤出一个笑,说,“小素,你看,很不错的学校呢。”
没想到,危素沉默了半晌,伸出手来,几下子把那录取通知书撕得粉碎。
他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阿凭,对不住了,我不打算上大学。”危素的眼神如同一潭死水,但她说话的态度却是无比认真,像是已经抓定了主意。
还不等他说话,她继续说道,“你觉得这些不幸都是巧合么?不是,我不是正常人,还是离正常人远一点吧,我可不想上了大学,然后四年时间把我的舍友全部克死。”说完,她露出一个颇为自嘲的笑容。
谢凭那时不晓得,她之所以会说这些,是因为虺告诉她,她是七杀命格——七杀入宫,家庭缘薄,六亲相克,抱虎成眠,掘井无泉,孤苦无依,大凶之命。
他只知道,他们俩明明约好了的,要一起去北方,去看故宫的冬雪,什刹海的莲花,还有天坛的银杏树。
他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到了那里便向她表白,挑明彼此的关系,从此以后便开开心心地在一块,他可以试着为了她,把自己在谢家的不甘全部抛在脑后。
他们在一起对未来设想过一次又一次,可她说反悔就反悔了。
而且,她还要扭开头去,冷冷地说,“我劝你也离我远一点,谢凭。”
看也不看他一眼,似乎要跟他断绝关系一般。
在惊诧之后,谢凭便开始感到出离的愤怒,他跟危素争吵了起来,两人不顾一切口不择言地用难听的话语刺伤对方,就好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一样。
最后,危素眼眶里挂着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赌气跑了出去。
谢凭原本不打算追,让彼此都冷静一下,但他无意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过了夜里十一点,而他忽然意识到,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
——七月半,中元节,也就是鬼节。
魍魉横生,百鬼夜行的日子。
意识到这一点,他实在放心不下危素,咬咬牙便追了出去。
他一路找,一路大声喊她的名字,七月半的深夜,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
在谢凭找到危素的时候,她正打算过马路去对面便利店里吃东西,听见他的声音,脚步顿了顿,可头也没回一下。
她没有看见,路旁一辆满目疮痍的汽车正在向她驶去,明明看起来快报废了的车硬是被开得四轮生风,驾驶座上的司机面色青黑,两只眼球挂在眼眶里要坠不坠的,面上横着一道血肉翻飞的大口子,显然并非人类。
谢凭无暇多想,狂奔上前,狠狠从后面把危素撞开。
而他倒在了地上。
热风轻轻缓缓地掠过,天地间无比安静。
车横在一旁,驾驶座上空空如也,先前试图寻找替身的恶鬼已经不知所踪。
“小素……不、不要生气了,好么……”
他依稀记得自己浑身散了架一般,嘴里喘息着,费劲动着唇地问她。
他抬眼想看她,眼前却一片模糊,什么都瞧不清楚。
“……”
她脸上全是眼泪,根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手忙脚乱地翻找衣兜里的手机,颤着手指,要拨120。
他扯了扯嘴角,用尽全身气力挪动自己的手臂,把脖子上的血玉心扯下来,满手沾染着鲜血,塞进她的手里,“……留个纪念。”
“……你不要再讲话了谢凭!”她带着哭腔喊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