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飞驰过林,来到一处崖边停留,此时刚好日出,暖阳照着大地,也偷偷地爬到了马车里面。
魏尧倚靠在车厢里,望着面前一袭肃冷玄衣的女子,身子仍是乏力,心底却充盈着一份喜悦。
她来了,为他来了。
只是他的喜悦并没有维持太久,他就察觉到她无声的沉默,他听到了她似有似无的叹息,他想到了她可能的要说的话。
他的心渐渐发沉,沉到鼻酸。
他知道她为难,他不愿意她为难,他想说没关系,如果小姐要魏尧走,开口就是。小姐给的承诺,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会成真,他原不过是没人在意的庶子,因为小姐,他已经得到很多。
不是自己喜欢小姐,小姐就一定要喜欢他。
就像他的父亲,并不会因为他是亲生的儿子,就多爱他一分。
记得十岁那年,他和母亲终于被接回了魏家。
没有什么仪式,曾经梦寐以求的父亲只是高高在上的对他点了下头,算认了他们母子二人。
梦想中的苦尽甘来没有来,一直叫着母亲的人变成了姨娘,另外一个高贵冷漠的女人做了他母亲,可他又不能喊她做母亲,因为他卑贱的身份不配。他被她指给嫡子做书童,睡的是柴房,吃的是馊饭,甚至嫡子读书不认真闯祸惹事,先生打的都是他。
他曾问过姨娘为什么,姨娘只是含着泪摇摇头,说尧儿,这是命。
为什么?为什么这就是他魏尧的命?
他依稀记得,他的手被夫子打得皮开肉绽,他却不敢喊疼。因为如果他疼,他可怜的姨娘会难过,她的心也会疼。
他有时候想不通,问姨娘,他们为什么要回来?这里的人并不喜欢他们,他们一直住在小胡同不好吗?
姨娘却说,尧儿,你需要一个父亲,需要一个身份。
他不明白,他的父亲明明以他为耻,并不多喜欢他这个儿子啊。
十岁前,他可以在小胡同里因为别人喊他是野种而挥起拳头为自己正名,十岁以后,他哪怕被嫡子踩在脚下,他都要笑出来,因为他不能哭,不能哭。
他魏尧不能哭!
那时候他多倔强,明知道那些人打他不过是为了取乐,他都能死咬着牙关,逼自己笑出来。
当年的他可以,如今的他也可以!
“小姐不必为难,我说了我都听小姐的。”魏尧扯着嘴角终于说了出来。
他一直很恪守本分,不问,不多话。
虽然,他的本分从没什么用。
魏尧偏过头看窗外,努力将眼泪忍了回去。
燕云歌心里不免被刺疼,挑着帘子的手收紧,再收紧,很快放下。她平静地对着魏尧说道:“下来走走吧。”
魏尧体力耗尽,但是对她本能的听从,让他没有拒绝。他努力下了马车,每走一步大腿心的疼痛都让他浑身发抖,可是他不想让她知道。
眼前是太阳照耀大地波澜壮阔的美景,身旁是衣袍翻飞美艳绝伦的心上人。
美好的未来好像就在眼前。
但他知道,这大概会是他和她最后一次并肩。
“小姐……”正要开口,唇觉的触觉让他瞬间柔和了目光,卸下了心房。
衣袍吹动,崖边是女子含笑的眼,动情的眉。
“阿尧。”她的唇离开了他,吞吐出的热气却仍拂在他脸上,她抚摸他脸庞的动作轻柔宠溺,“是我不好,我负了你。”
魏尧嘴角微动,想说没关系,一切是他自愿的,可胸口的吃痛让他收紧了眼眸,让他发不出声音。
燕云歌浅浅的叹气,细长的凤目里漾着水一样的温柔,“与其让阿尧死在别人手里,不如我亲自动手。”
魏尧看着她温柔如昔的脸不知作何反应。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眼里死死地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