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1 / 2)

西洱弥海。

暮色渐深, 林中泛起茫茫的雾。云梦菡站在树下左顾右盼,时不时踮起脚张望。

突然她眼睛一亮,飞快地对一个方向招手:“大公子, 我在这里。”

丛林中一个人影分开白雾走来, 正是凌重煜。凌重煜脸色不算好, 看到云梦菡,才短暂地浮起些笑意:“梦儿。”

云梦菡立即提起裙子飞扑到凌重煜怀里,凌重煜张臂, 稳稳接住她:“才几天不见,就想我了?”

云梦菡抬头,嗔怒地瞪了凌重煜一眼:“大公子!”

凌重煜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看着风流倜傥,却没有多少笑意抵达眼底:“还叫我大公子?”

云梦菡脸红,她飞快地瞥了凌重煜一眼, 低头磨磨蹭蹭喊道:“重煜。”

“看来你还是记不住。”凌重煜笑着,道,“上次我让你叫我什么?我看你哭的可怜, 怜惜你, 才暂且放过你。没想到这才过了几天, 你又忘了。”

云梦菡听到凌重煜提当时的事,脸都红透了:“重煜!”

“嗯?”

云梦菡结结巴巴改口:“夫君。”

“这才对。”凌重煜总算满意了。云梦菡说出这两个字后脸颊爆红, 她害羞地低着头, 也就没有发现, 凌重煜和她说这些情话时, 眼睛中并没有多少笑意。

云梦菡沉浸在爱恋中, 娇羞地问:“重煜, 你的伤这么样了?”

云梦菡还是不好意思直接称呼凌重煜为夫君, 此刻趁凌重煜不注意,就悄悄换了。仙界保守,云梦菡多年来接受正统的仙族礼教长大,即便她和凌重煜已经有夫妻之实,她也不好意思在未婚时就称呼另一个男子为夫婿。

然而云梦菡内心里已经认定了凌重煜,此刻便真的将他作为夫君来担忧。自从吞元兽消失后,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中,他们久寻吞元兽未果,连凌清宵和洛晗也一直不见踪影。

有人怀疑这两人已经遇难,云梦菡却笃定绝不会。二公子多半只是被困住了,以二公子之能,无论谁遇害,都不会是他。

这几天他们一边追寻吞元兽,一边寻找凌清宵和洛晗的下落,曾经拧成一股绳的仙族弟子们顿时成了一盘散沙。十天前凌重煜带人遇到魔族,凌重煜不顾危险和魔族交手,虽然最终逼退了魔族,但是凌重煜也受了重伤。

凌重煜眼睛闪了闪,道:“没什么大碍,虽然不见好,勉强也能保命。”

云梦菡一听就着急了:“这么严重吗?要不我再放些血给你?”

“这怎么能行。”凌重煜按住云梦菡想要自残的手,说,“你前两天刚放过一次血,失血太多会有损你的健康。”

“我没事。”云梦菡一口咬定道,“失去的血补一补就回来了,我从小自愈能力强,这点伤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凌重煜没有接话,他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而是突然戏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你这是说什么话,我当然担心你了。”云梦菡说着就要拿匕首割脉,凌重煜按住她的动作,说:“不必了,我的伤不是药能治好的。”

云梦菡惊讶:“什么?”

“我十日前和魔族交手,被他们趁虚而入,在体内打入了魔气。如今魔气日日夜夜侵蚀着我的伤口,魔气不除,我的伤根本不会好,吃再多灵丹妙药也没用。”

云梦菡十分震惊,她只知道凌重煜被魔族打了一掌,万万没想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个程度。云梦菡焦急,绞尽脑汁地想什么药可以祛除魔气。凌重煜垂下眼睛,眼眸中划过暗光。

云梦菡提出的那些办法全然无用,因为,他体内的魔气,并不是被魔族打伤,而是自然产生的。

那天吞元兽消失时,凌重煜已经察觉到自己不对劲,他好像被人算计了。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放开了困魔索,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割断对面的困魔索,然后将所有责任都推卸到凌清宵身上。

毕竟凌重煜故意松手没有证据,但凌清宵打他那一掌,却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凌重煜离开后发现自己体内有魔气,他几次驱逐无果,只能铤而走险,主动和魔族交手,故意让魔族打他一掌。这样,凌重煜就可以对外解释,他体内的魔气是被魔族打伤后留下来的。

然而这些话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等出去后,他总是要面对谷行星君、天羽星君,甚至钟山长老们的质疑。

云梦菡又说了好些办法,凌重煜听着心烦,打断道:“好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瞎出主意了。此事我自有安排。”

云梦菡吐了吐舌头,说:“好吧,我知道我学艺不精,不如你知道的东西多。但我也是担心你嘛。”

凌重煜现在完全不想提魔气的事。他脸色淡淡的,直接换了个话题,问:“你呢,这段时间怎么样?”

云梦菡感觉到凌重煜心情不好,她以为他是因为受伤才情绪差,所以云梦菡没有在意凌重煜的口气,而是越发温柔小意,说:“我很好。这些天我内视丹田,发现灵气比以前凝实很多。怪不多那么多人双修,这可比我辛辛苦苦打坐修炼快多了。”

凌重煜轻挑地笑了笑,故意在云梦菡耳边吹气:“那这样看来,我们以后可要经常双修。”

云梦菡含羞带怒地嗔了凌重煜一眼:“讨厌。你说什么不正经的呢?”

凌重煜正要顺势调情,突然眼神一凝。他眼睛中的欲色迅速如退潮般散去,顷刻间就恢复原来模样。他如同一个陌生人般,对云梦菡说:“我一会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云梦菡没想到两人正在甜蜜,凌重煜突然就冷淡了。她抬头表达不满,可是等看到凌重煜的表情,云梦菡最终将所有话咽下,道:“好。那我先走了,你注意养伤。”

云梦菡又委屈又沮丧,还带着些许屈辱感。然而凌重煜此刻完全没有哄云梦菡的心情,等云梦菡走远后,凌重煜冷着声,说:“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出来吧。”

魔族护法慢慢浮现在树林间。他看到凌重煜,调侃道:“那个小美人对你情根深种,你说走就让人家走,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

凌重煜脸色阴沉,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轮不着你们来指指点点。你来做什么,为何偷听我们说话?”

“自然是想再观一场活色生香的大戏。大公子体力之好,令人钦佩。只可惜没看成。”

凌重煜被这样的话激怒了,就算他是男人,对操守之类的要求低,也不喜欢被人围观私事,还被魔族几次三番挂在嘴上。凌重煜厉声喝道:“你到底来做什么?再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魔族护法听到这些话都笑了:“不客气?你能怎么对我不客气?你自顾还不暇呢,竟然妄想威胁我。你靠受伤掩饰体内的魔气,也就骗骗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仙族罢了,等到了外面,谷行天羽等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与其在这里威胁我,不如好好想想,等出去后,如何和外面那些人解释。”

凌重煜怒从心起,但是又不得不忍住,问:“你到底在我体内放了什么?之前围剿吞元兽时,我为什么会突然失控?”

“不要给别人甩黑锅。你攻击同门,暗算兄弟,本就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可不是身不由己,被人操纵。”魔族护法讽刺道,“大公子习惯了给别人扣帽子,你弟弟不反驳,我们可不会做冤大头。”

凌重煜脸色越发阴沉:“那就是说,你承认你们确实动了手脚了?”

“是又如何。”魔族护法大大方方承认了,“魔引只会诱发内心深处的想法,让你去做你最渴望的事,可不会硬逼着你阵前反戈。说实在的,那日大公子割断对面绳索,反手将一切甩给凌清宵的时候,可是熟练的很,连我这个魔族都看呆了。”

“这一切果然是你的诡计。”凌重煜道,“是不是那日你在湖边见我时动的手?你如此暗算我,我和钟山绝不会放过你们。”

“是你自己心术不正,勿要怪我。”魔族依然无动于衷,戏谑道,“你现在还有脸面代表钟山吗?你体内已生魔气,回去后一旦被人发现,你的少主自然做不成了,说不定,还会被钟山当做叛徒,清理门户。等你死了,凌清宵就是名正言顺的少主。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最后,全是给他人做嫁衣裳。”

这就是凌重煜的心病,西洱弥海内灵气驳杂,他尚且可以用受伤掩饰,一旦出去,他将避无可避。他必须在西洱弥海内,就将魔气的事情解决。

凌重煜想到这里心生悲愤,天妒英才,苍天何其不公!明明他一千年来勤奋刻苦,拼尽全力,作为儿子孝顺体贴,作为弟子勤加修炼,作为少主兢兢业业,为钟山付出一切。他没有做一件坏事,可是世道却偏偏要推着他滑向深渊。这次的事情他分明是无辜的,他被魔引控制,他亦身不由己,凭什么后果要他来承担?

而凌清宵却如此被天道偏爱,凌清宵什么都没做,就可以坐享其成。

凌重煜怀着对天道不公的愤怒,问:“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如何拔除魔引,脱离控制?”

魔族护法含着笑,说:“很简单,修魔。等你体内的魔气强大到一定程度,就能轻而易举吞噬魔引。”

修魔?凌重煜皱眉,矢口否决道:“不行。我是仙,怎么能修魔?”

魔族护法摊了摊手,道:“那就只能引渡了。将魔引引渡给其他人,你就解脱了。”

凌重煜沉着脸不说话。魔族护法看到,不紧不慢地说:“引渡的人选,不也是现成的吗。刚才那个女子,天生灵草,无论受了什么伤什么毒,都能治愈。这简直是绝佳的炉鼎体质啊,不被炼为炉鼎简直是暴殄天物。”

凌重煜暴躁,怒呵道:“放肆,你在说什么!”

“装什么装,你难道没有动过这个想法吗?”魔族护法嗤笑着,说,“修炼本便是逆天而行,每一次进阶都来之不易。越到后面,就越容易出现心魔,体内气息也会经常躁动。你们仙族为了减缓心魔的发作,搞出清心寡欲、太上忘情那一套,但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没有人可以真正忘情,前期越压抑,后期心魔反噬才会越重。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顺从本心,想杀人就杀人,想纵欲就纵欲,顺从身体的欲望,才能看清真正的本源。”

凌重煜不屑地嗤了一声,道:“确实,所以魔族修不到高阶就会爆体而亡。仙族到了后期,无非是囿于瓶颈不得寸进,魔族修炼快倒是快,可是等到后面,一个个都无法控制体内暴乱的气息,全都走火入魔,害人害己。你们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有什么资格指点仙族的修炼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