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落的老小也都交给你了。”
最后的一个兄长,踏上了与当年父亲一般的征途,只是再没有人分担,他已经成了一部之主。
现在,部落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只余下他一个男儿,一个大巫,身后是家小,身前是毁灭,他只能一步不退。
“啊啊啊啊~”
一声怒吼,从山体面容中传出,久久不息,似可直到这天地的尽头,毁灭风暴的恐怖一升再升,火焰烤焦了山体,洪水浸软了基石,狂风化去了刚硬,厚土掩埋过半……
岭还是没退,一步不退,但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他已经支撑不住。
“咔嚓~咔嚓~”
一道道或细密或幽深的裂缝,在山体上遍布,仿佛随时可以是将金属大山一推而倒,让其与他身后的部落妇孺老幼同逊。
守护,是他的道,致死亦不悔!
“求仁得仁吧!”
岭,不,应该叫做金岭巫王,他的五官轮廓渐渐在山体的表面上模糊,似乎是风化,又如是疲倦到褪去了锋芒。
守护,是金岭巫王的道,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就当金岭巫王疲倦得如要睡去,强睁着眼睛,只是想着能不能再看生他养他,且他就要为之去死的部落最后一眼。
随即,“刷”的一下,金岭巫王的眼中就亮了起来,似是亘古黑夜,一灯而明。
“族老?!”
不知何时,金岭巫王虚幻的面容浮现在山体之上,望向在他身躯庇护下的部落老幼,只见得众人排开,一个老者拄着拐杖步履艰难,颤颤巍巍地从中走出。
“不,盘老!”
金岭巫王的眼中有惊异,有狂喜,有羞愧……就仿佛是一个在老师悉心教导出来的孩子,做错了事情后愧对师长的模样。
老者一步步走来,很慢,又很稳,稳的不是脚步不是他连拐杖都有些拿捏不住的枯瘦手掌,而是心。
慢慢地,他绕过山体,穿过狂风,毁灭不能靠近,隐藏在其中给山体下留下了无数深刻的疤痕的凶兽也当他不存在一般。
那密密麻麻的皱纹仿佛也会变化似的,当老者在山体脚下站定,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换成了另外一副面容。
——盘王!
三大巫王之一,那个好像连路都走不得,说话都费力的盘王!
太古魔神有神主,不与寻常魔神同,那巫道就有盘王,不入巫王列,却更在巫王上。
“傻孩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盘王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怒其不争,没有失望,没有恨铁不成钢,有的只是淡淡的责备,就好像老师为学生做错的题目做出指点一般。
“我……我在守护!”
“守护没有错,可你看看,你面前的是什么?”
“是自然!”
“你问问心中道,那是什么道?”
“是巫道!”
“礼祭天地的巫道。天地之力不可抗,不可违,只能用心去感悟,去祭拜,去借用……”
“痴儿,还不醒来,不要忘了,你是巫王!”
……
洪钟大吕,敲响在金岭巫王的心中,百世轮回世世为巫人,为了生存,为了繁衍,为了在巫神界这个荒凉遗弃之地扎下根来,太多的前人做出了牺牲,这些都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对天地力量产生了愤恨。
愤恨蒙蔽了他的心,守护的大道成了逼他入死胡同的执念。
“我明白了。”
金岭巫王的声音中,那愤怒、那不甘,甚至那求仁得仁的解脱不见,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雄壮的人影从山体中走出。
“轰~”
在毁灭风暴中死死坚持,在地水风火的侵蚀下屹立不倒的山体,轰然倒塌化作充沛的灵光,融入了金岭巫王的体内。
每一步踏出,大地尽成金刚,有高台浮出大地,上有祭祀,金岭巫王在前,一众族人在后,祭拜。
这祭的是天,拜的是地,礼的是自然,敬的是天心……
天地自然天心力量,在这一刻以金岭巫王为核心,为无形的意念调动,笼罩在了金岭巫王及一众族人的身上。
霎时间,仿佛有一座无形的,不可摧毁的高峰,拦阻在了金岭巫王与一众巫人的面前,所有的毁灭不能前行,五行风暴偃旗息鼓,自然凶兽转为温和……
什么是巫,贴近自然,礼敬天地,不是单纯的毁灭抗衡,而是与其融为一体,这才是巫。
百世轮回在被一切负面的影响蒙蔽的金岭巫王,在盘王的点醒下终究还是醒悟了过来,他是大巫,巫神不出便是巅峰,巫王所在处,就是天地自然的核心,那一切毁灭的自然伟力本就是手足。
人,岂会为自家手足伤害?
如是而已!
不知何时,盘王已经在巫人中消失不见,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
狂杀千万里,烟尘弥漫天。
昏沉沉的天,黄蒙蒙的地,偶然一阵风,无边无际的沙漠中便直如末世一般。
在这寸草不生,滴水也无的干涸死寂之地,却有一座小山谷,四季如春,乃是沙漠中的绿色明珠。
山谷中,有一小木屋,屋前一个盘坐在草地上的老者,膝盖上横着一支拐杖。
“呼~”
良久良久,老人长出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也有一种垂暮的无力感。
——盘王!
这个老人,正是刚刚点醒了金岭巫王的盘王。
他睁开了眼睛,眼中映入了数百颗沾满了沙尘的脑袋,有垂髫孩童,有苍头老妪,有壮汉健妇……
“求族老救上一救,我们没有活路了。”
老人,孩童,壮年男女,齐声痛苦,悲哀痛苦,尽在一泣中。
“金岭啊,你的麻烦结束了,我的却还没有。”
“我已经太老太老了,时间不能浪费在这里,是世邦结束了。”
盘王叹息着,颤颤巍巍地起身,他不想再等下去了,这一幕持续太久太久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