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哭唱做背景的邹氏突然就不哭了,她心里一咯噔,接着心脏跳了起来,但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见王宗熙又开了口:“当年书丹是我救的,我仔细查过这事,邹氏确实养了个人,是个戏子——”
“冤孽啊——”邹氏又唱了起来,跟着王宗熙来了江海十分上道的过去捂住她的嘴。
乔父喝道:“做什么!”
王宗熙笑眯眯说:“父亲,今日咱们去戏楼看看好不好?一看便知真假,这么多年,书丹背着冤屈,您忍心她这样冤屈下去?”
他虽然笑着、问着乔父的意见,但手段强硬不容反驳,他可不管这被带了绿帽子的岳父,他只管书丹,不想她受委屈。
这当然也是书丹默许的,乔父也许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但人年纪大了,就是喜欢自欺欺人,不愿翻开那些陈年肮脏的事,就怕一翻开,那些个密密麻麻的虱子全跳了出来,堵不住打不死惹得人一身痛痒。他只想着和和乐乐安度晚年。
但晚年也不是这样好度的。
王宗熙也不管那么多,冰冷的枪.杆子已经抵住邹氏的脑袋,他笑眯眯地说:“老实点,我们去见见你的老情人,你要敢轻举妄动,我崩了你脑袋。”
邹氏吓得手软脚软,她一个女人家,就算从前请了人杀乔书丹也没有亲眼看见过,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蛮横地当着乔父的面就敢拿枪抵住她脑袋,那样的厉害的杀气与冰冷的眼睛,邹氏没有一丝一毫怀疑他的话。
…………
邹氏坐在台下,僵着身子看完整台戏,曲终人散后,她身后的王宗熙笑呵呵的走了,台下唯留邹氏一人。
大约一刻钟后,有个白脸的男人走了过来,语气亲昵:“今日怎么不来后台了?可是昨日我说的话让你生气了?”
邹氏鼓着眼睛用口型说话,但那男人却低着头摸起来邹氏手上那上好的白玉,一边说着:“怎么?还狠不下心?那老头都撑着拐杖了,早晚要死,何不现在动手,你我也可以长相厮守!”
“别说了!”邹氏脸上已经留下了泪,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眼珠子几乎要鼓出来,她牙齿打颤,声音压在嗓子里:“你快回去……”
啪!啪!啪!
她话还没说完,王宗熙就鼓着掌笑呵呵的往暗处出来:“他可回不去。”
邹氏闻言大哭:“他吸了鸦.片在说胡话,当不得真……”
那男人已经知道不妙,刚想寻个地方逃走,一转身就看见乔父怒发冲冠撑着拐杖,书丹在一旁扶着,两人走了过来。
整个戏场子已经被江海带了兵包围,枪.杆对着他,插翅难飞。
乔父一瞬间仿佛更老了,他佝偻着背,怒气随着邹氏的惊慌失措一丝一丝地平复,片刻后他叹了口气,一双眼睛浑浊着带着丝悲凉:“我也待你不薄,我这个样子肯定死在你前头,家里的钱往后都是你的,竟已按捺不住?”
邹氏泪流满面:“老爷我错了!原谅我!”
乔父眼睛一盯盯住那男人,那男人油头粉面目光闪躲,“嘭”地一声就跪在地上:“是邹氏!邹氏勾引我!”
邹氏浑身冰冷,突然就止住了哭声。
那男人依旧一边磕头求饶一边细细的编造着邹氏如何如何,仿佛磕破了脑袋,编烂了邹氏他就还是个什么事都不沾的干净人。一眼都不看邹氏,那浓情蜜意好似幻梦一场,那是日日夜夜唱的戏。
邹氏慢慢地、摇摇晃晃地走到乔父面前,身子也不抖,牙齿也不颤,也不求原谅,直挺挺的跪在乔父面前,实实地磕了个响头,眼睛里是未干的泪水,连光也映不进去,她字句清晰:“老爷,是我勾引他的,我有钱,拿钱养他,他也没办法。您若是生气,拿棍子打死我便可。”
那男人赶紧应和着:“对对对!就是这样!”
王宗熙抚掌大笑,只对那男人说:“当年你们怎样买凶杀的人,一字一句给我说清楚,说了实话我就放过你,若有半句虚言,我就一枪打死你!”
那男人战战兢兢伏在地上:“当年……是邹氏买了王八寨的人,半路去杀乔书丹……”
“为什么要杀?”王宗熙脸色一丝不变,看着冷静极了。
“书棋想嫁给章司令,就想了这个法子……姐姐没了,妹妹可以代替,反正是也没见过……”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动静,王宗熙眯着眼去看,只看见章志勇带着人,不知道怎么,就闯了进来,刚好听见这句话。
那男人还要说什么,王宗熙转了个身,拿出了枪,“嘭”地一声,一枪把他给打死了!
什么“说了实话就放过你”?这当然是不可能,早说早死,土匪头子本来就不是文明人,更何况这人实在恶心至极,这会儿章志勇来了,王宗熙更不会多留他一刻。
跪在地上的邹氏,疯了一般大喊一声,吐了口鲜血,昏死过去。
王宗熙拿着枪,慢条斯理的朝章志勇走过去,皮笑肉不笑:“章司令,真不好意思,处理点家事脏了您眼睛!”
章志勇本来就是在查当年乔书丹在路上与情郎私奔一事,乔家人不好查,知情的下人也早死了,就剩下个与邹氏不清不楚的戏子,他刚想过来问清楚来龙去脉,没想到一进戏楼,就看见这样一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乔书丹哪里有什么情郎,一切都是这些贱人设计好的!
章志勇走近两步,看着死在地上的男人,戏楼里亮堂堂的灯火照见了他青灰色的脸。
那恶俗的模样像极了一个人。
乔书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