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说:“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欧泊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有趣,席德说:“迅是个好人。”
欧泊无奈莞尔摇头,雷蒙也懒得去抹黑他,菜端上来了,欧泊边吃边听席德讲述他的困境——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头疼的任务,以致许多佣兵在察看任务详情时,看到第二行就直接把任务退了。
每个雇主都可以选择他们的委托方式,通常有开放与封闭两个类别,开放委托面对所有的佣兵,未曾接下来就可以察看任务详情,以确定接不接。
封闭委托则是接下后才能检视,方便雇主身份保密。
还有一类是加密委托,由雇主与工会协商后,再与佣兵私下沟通,一切责任自负。
“你当时应该选择封闭性委托。”雷蒙道。
欧泊:“这不是明摆着坑人么?佣兵们又不是傻子,寻人任务外加封闭性委托,还是b级,更不会有人碰的吧。”
“也是。”雷蒙哂道。
席德说:“我的委托,是寻找我父亲。”
欧泊和雷蒙都静了,席德道:“我……甚至不知道他死了没有,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共和国开出了他的死亡证明,还有一份很久以前就拟好的遗书,但我觉得,他还没有死……”
雷蒙道:“忘了它吧。”
“不。”欧泊说:“你说下去。”
席德叹了口气,开始讲述他在来到战神星系之前的故事。他出身于共和国的中央星系生活区,就像无数少年一样,六岁开始接受星际联合学校的教育,十岁毕业,参加职业进修。十六岁就业,今年二十——比欧泊还大两岁。
他的父亲是一个名为火花快递公司的工作人员,这个公司属于私人产业,只有几艘飞船,资本很少,来往于星系之间进行送货。偶尔也承包一些边远地区的货物运输,和当地人私下做点偷税漏税的小生意。
三年前,席德的父亲被派到大熊座m97枭状星云,带着一位客人与他的包裹前往指定的目的地。结果在星云边缘遭遇一场大爆炸,整艘飞船被炸得尸骨无存,客人连同船上的五名工作人员全部遇难。
共和国派出警力前往调查,当时的情况非常复杂,m97星云呈现出某种不稳定性,或是某个超新星的爆发连锁反应,导致边远力场与空间发生了扭曲。这属于不可预知的灾难性因素,火花快递公司因此得到一笔赔偿飞船与生命的保险,分发下去后重新组建了新的航行队。
席德足足花了一年时间与公司打官司,最后心力憔悴,领了保险赔偿之后,买了一艘飞船,前往m97星云寻找父亲,这又花了近两年时间,最后无功而返。
共和国已经不再管这事了,遇难者的身份资料也早已收入档案。但席德仍然固执地在星球之间辗转,寻找自己父亲的下落。用他的话来说,哪怕是死了,也要找回一件遗物作为证明,否则他这辈子永远不能安心。
然而在茫茫宇宙中找一块能证明父亲死了的碎片痕迹哪有这么容易?飞船一旦爆炸,原子炉的能量足够令所有东西变成分子与原子,就算爆炸的威力只把它炸碎,太空中阻力极小,除中心点外的球状冲击抛射,足够赋予残余的固体物质一个极快的速度,把它们抛离到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这些物质只要不因为撞击而改变运动轨迹,就会永远遵循初始速度,在真空环境里无休止地前进,一年时间足够它飞出几千万公里,在爆炸点附近的球形区域进行搜索,根本不可能得到什么。
席德半点也没有隐瞒,把任务的难度和盘托出,这简直是佣兵任务中最难的一类了——寻找漂流遇难者。按照标准评级,这个委托至少也会被打上a级,奖励积分是一万两千。但因为席德的酬劳问题——a级的团队协力任务没有八十万不会有团长接。
席德只有二十万,于是他把任务降级了。
二十万的酬劳,一万两千分,寻找一个被共和国开具了死亡证明的人,唯一证明他生还的理由只有席德一厢情愿的“我相信他还没有死”。
这样的委托,谁也不会看。
欧泊看了雷蒙一眼,雷蒙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蹙眉道:“你疯了!光是任务评级我们也接不到,咱们的团队现在还是e级……”
欧泊道:“咱们的实力可不止e级,而且他可以进行特殊指定,报酬有一万两千分……”
雷蒙道:“根据佣兵章程,降委托等级会削减积分,如果咱们接了,除了那二十万佣金,酬劳就只剩下两百四十分!你究竟懂不懂?”
欧泊不以为然,两人都没有说话,雷蒙朝席德道:“我们办不到。”
欧泊忽然道:“等等,再听听嘛,也没损失不是?席德,是什么令你认为你父亲还活着?”
席德摇了摇头,不想再说下去了,说:“谢谢你们。”
欧泊道:“不不,说完,说不定我们能给你一些帮助呢?”
“你们聊,我走了。”雷蒙没好气道,继而起身离开。
欧泊坐在椅上,一扬手掌,抓着雷蒙的手指头,说:“嗨,战友,别这样嘛。”
雷蒙的大手温暖而舒服,两人只是轻轻一牵,雷蒙便不自然地甩开欧泊的手,一声不吭地去前台结账,欧泊朝他比了个中指,正腹诽时雷蒙点了几杯咖啡又回来了。
“e7,最近有什么新闻么?”雷蒙坐下道。
e7嘀嘀嘀地投射出全息报纸,雷蒙拉了张椅子,背对他们坐着,漫不经心地抽烟看报纸。
欧泊示意席德说,席德想了想,开口道:“我的妈妈,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
欧泊明白了,点头道:“你不是母体受孕。”
“嗯。”席德说:“她和我爸爸是……私奔的,爸爸从来没有提她,我想她应该很有钱,但一切都不重要了。”
欧泊:“这和你父亲生还有什么关系?”
席德道:“我是基因培植的,爸爸留下了妈妈的一点血液,抽取出染色体,和他的放在一起,培育出了我。但妈妈的基因已经被射线破坏了,细胞里只剩下很少的一段,大部分都是用爸爸的基因补上的,所以……我就像爸爸的克隆人一样。”
雷蒙翻报纸的沙沙声停了。
欧泊道:“所以呢?”
席德说:“我小时候和别的人不一样,刚离开新生儿培植槽,就被爸爸抱回家里抚养,他几乎是每天陪着我长大。我……或许这很难令人相信,但我就是知道他活着,那是一种……像信念一样的东西。”
翻报纸的电子声音又响了起来。
席德起身道:“我知道总有人会愿意帮助我的,谢谢你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