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屋那边婆子们七手八脚很快将床铺铺好,不等天黑,酒楼里送来了席面,还额外赠送了一小坛梨花白。
松枝带着杨桂等人在外院吃饭,杨萱等女眷则在内院吃,那坛酒就摆在内院的饭桌上。
杨萱守孝不能喝,文竹有孕也不喝,一坛酒尽数便宜了春桃和婆子,个个喝得满面红晕两腮生光。
吃饱喝足,暮色渐渐笼罩下来,婆子们各自散去,杨萱怕晚了路上黑,将文竹和松枝也打发走了。
待众人离开,杨萱去清梧院看了看杨桂两人,带着蕙心仍回椿树胡同。
椿树胡同已经掌了灯,萧砺还没有回来,方静在厨房里烧火,不知做什么饭。
厅堂的桌子上,早起用过的碗跟筷子都不见了。
原来方静也是长了手的。
杨萱撇撇嘴,走到厨房。
方静看到她,立刻把烧火棍一扔,“你来烧火。”
杨萱不言语,寻到自己的脸盆,舀出来半盆水,仔仔细细洗了手和脸,默不作声地回到东次间,掌了灯。
方静的火“腾”地上来了。
她自幼丧父,跟着寡母生活过得清苦,嫁人后也没过过多久好日子,就被赶出门。这两年有活计的时候还好,勉强能有个吃穿,可做穷人的买卖,更多的时候连吃用维持不了,只靠着给东家赔个笑脸要一把大米,给西家说一箩筐好话索取只鸡蛋。
受尽别人的白眼,看尽他人的脸色。
杨萱先后接济她两次,的确给了她极大的帮助,方静也是感激不尽。
可所有的感激在得知杨萱住在萧砺家里之后,都变成了愤懑与嫉妒。
凭什么杨萱就这么好命,爹娘都犯法被朝廷砍了头,家里财物都被抄了,她还能衣食无忧地住在萧砺家?
那天她看杨萱衣柜,满满当当一柜子,足有几十件,虽然都是素色,可件件是好料子。
反观她自己,一生辛辛苦苦却吃了上顿没下顿,母女俩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
尤其,她跟她娘还是萧砺的救命恩人。
不公平,这根本不公平。
她才是萧砺应该锦衣玉食供着的人。
杨萱剥夺了她的待遇,抢了她的地位,应该做牛做马地服侍她……
第137章
方静咽不下这口气, 提着烧火棍去推东次间的门,推两下推不动,杨萱已经上了闩。
她又颠颠转到东窗前, 嚷道:“杨姑娘你别装死, 赶紧出来, 我不信治不了你这懒病, 还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告诉你, 你现在什么都不是。”
杨萱只当疯狗在叫, 并不理会, 把衣裳从柜里拿出来,一件件放到箱笼里。
屋里亮, 外面黑,方静隔着绡纱瞧得分明,真想把碍事的绡纱撕了, 跳进去把她那些衣裳都抢过来。
她身量比杨萱高且胖, 根本穿不下, 可她自己穿不了也不打算让杨萱穿着显摆。
一件一件都是真金白银买来的, 都是花的萧砺的俸禄。
正恨得咬牙切齿, 听到院门响动, 方静回头,见萧砺牵着枣红马走了进来,立刻换了副嘴脸, 笑着招呼, “萧哥哥回来了?”
萧砺应一声, 问道:“你在干什么?”
方静终于找到告状的机会了,把杨萱日上三竿才起,天色擦黑才回,中间回家把柴火堆搬走大半的事情逐一说了遍,“……刚才我做饭忙不过来,想让她搭把手烧个火,可左一遍右一遍硬是请不动,我就过来瞧瞧杨姑娘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脱不开身,原来在叠衣裳,满满一柜子衣裳,没有个把时辰真是叠不完。”
萧砺淡淡扫一眼方静,“待会儿,我去烧。”牵了枣红马往跨院去。
他声音不大,目光也很平静,可方静却莫名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油然升起。
方静瞧着他的背影,悻悻地走进厨房,把烧火棍用力扔在地上。
少顷,萧砺过来,问道:“做的什么饭?”
方静忍住不忿,回答,“锅底是包心菜炖粉条,笼屉上蒸着馒头,已经做好了……萧哥哥,不是我多嘴,杨姑娘还小,有些毛病能改过来,她真的太……”不等说完,见萧砺已经端着铜盆到院子里洗脸了。
也不知道她这番苦口婆心的话有没有被萧砺听进去。
方静愣了数息,揭开锅盖,将饭摆在托盘上。
馒头蒸了两只,菜只有一碟,看上去缺油少酱,非常寡淡。
萧砺略略皱下眉,端着托盘走进厅堂,把饭菜一一摆出来,去敲东次间的门,“萱萱,萱萱。”
杨萱开门,出声招呼,“大人回来了?”
萧砺温声道:“过来吃饭,你饿不饿?”
杨萱摇摇头,腮旁绽出抹浅笑,“我吃过了,今天把阿桂他们的东西搬过去归置好了,为庆贺乔迁之喜,特地叫了席面……我吃完饭才回来的。”
她穿缥色袄子,素罗纱裙,素素淡淡的,有种空山雨后的清新脱俗。
萧砺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诗,“缥色动风香,罗生枝已长”,目光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收拾一天,是不是累了?”
杨萱仍是摇头,“松枝找了几个婆子帮忙,不累,就是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