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医馆得有人守着。”
赫连武拿刀撬了只新鲜的生蚝放到沉溪身前的碗碟里,“往年除夕也没见几个人去你医馆瞧病,自己干巴巴地守着有什么意思,何不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轮值呢?”
沉溪掀起眼皮子瞅住赫连武淡道:“你说这话是何意?”
赫连武拿湿布拭净了手指,抬眼提议道:“你今年来我府上过年吧。”
“不去。”
“我好酒好菜招待你。”
“不去。”
赫连武瞪眼:“赫连府难道还比不过你那冷冷清清的医馆?”
沉溪兀自端起酒盏饮酒,“再好我也不去。”
赫连武叫人拂了面子略有气恼,却仍抬着下颌睥睨道:“我不管,反正你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大不了我让汛彪找几个身手厉害的绑了你来。”
沉溪扔了筷箸,慢条斯理地将身子往后靠向椅背道:“你这架势倒让我开始好奇这其中的缘由了。”
“我先卖个关子,等那天你去了就知道了。”
沉溪闻言兴趣不高道:“行吧,看情况我再知会你到底去不去。”
赫连武倒没再硬逼沉溪,只不过看着他低头饮酒的模样暗自琢磨该费几个人才能将这固执的家伙打包了带回到府里。
赫连武至未时正刻才回了府。刚坐下歇息汛彪便寻了过来,说是团圆饭这事二房那儿应承下来了,打发他回来要个时间。
“年二九吧,晚宴设在聚宝斋,你去回话的时候告诉二房我会派人去请,让他们舒坦着来就行。”
此时大管家也有事来报,汛彪不敢耽误,忙给人腾了地儿。
大管家从怀中掏出个信封递与赫连武道:“这是郭记成衣铺与城外某个染布坊的借条,老奴看了下共有叁笔,最近的一次是在十一月初五,据染布坊老板说郭裕许他五分利,待年后一并还他。”
“郭裕的成衣铺最近生意如何?”
“据我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报说他家之前生意倒是不错,只不过自今年初夏开始就莫名地惨淡下来了,原本年节前说要上新的冬衣后头也没了消息。”
“去查查初夏那会儿他店里发生了何事,”赫连武思忖道:“再找人看着郭裕的妻子,想来她应该会再给我们些惊喜。”
时间一晃到了年二九,老太太使人做的冬衣一大早就送来了府上。赫连武刚入了暖阁,一屋子挤作一堆的人就窒得他呼吸不畅。
“吵吵嚷嚷的这是在做什么呢?”
老太太觑空疲累地坐下喝茶,等嗓子润了才道:“今儿不是跟二房的人一起吃饭么,我正挑衣裳给孩子们换上呢。”
赫连武虽不懂女人家的心思,却也颇为上道地不坏了她们的热情,惬意地往暖塌上一窝便拣了块芙蓉酥来吃。
赫连坤稍晚才到,一进屋也被这副景象弄懵了,锋利邪骛的面上难得显了丝可爱:“赫连氏什么时候穷到这地步了,连裁制成衣的生意也要涉猎?”
赫连武一口茶险要喷出来,硬是叫自己生生地忍住了,像回到幼时似的幸灾乐祸地冲赫连坤眨眼。
老太太自然听得出儿子话中的揶揄,却也无心同赫连坤置气,这满满当当的衣服首饰就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的了。
“娘,只不过一顿便饭而已,您何须这样劳心伤神的?我瞧着方才那套绛红洒金团如意云纹袄裙就挺好看的,您看看要不要再试试?”
罗婉茵嫁与赫连武为妻的时候,长房和二房业已分家,其中的嫌隙纠葛自然是不清楚的,是以她说这话单纯是想安抚老太太焦躁的情绪,殊不知却拂了老太太的逆鳞惹得她愈发不快。赫连武知道这话准要坏事,适时伸手拉罗婉茵过来紧挨着坐在一处,与她笑道:“瞧你累的,先喝口水歇歇。”
老太太随手将簇新的华服掷于地上,先后受了两个小辈的编排让她没好气地哼道:“无知孩儿懂些什么?当初还与你们祖父祖母一道生活的时候,二房的那个下贱坯子就事事都要压我一头。面上瞧着倒是个恭顺温柔的,谁知她私底下那么龌龊放荡。那年重阳,她竟和你们的……”
泫枝扯着老太太的袖口闷声低咳,当即断了她的话头应和道:“还是少夫人好眼光,瞧来瞧去当属这套洒金如意云纹的衣裳最衬老夫人的气质。”
老太太自知失言,呷了口茶和缓了心情,嫌弃地瞪了眼两个儿子道:“婉茵留下陪我再选些首饰,你们俩先去暖阁歇歇,等我们收拾妥当了再一道去聚宝斋。”
罗婉茵明白老太太未尽的话里准是藏了这偌大家宅里的去梯之言,权当没听见似的继续整理着手下的衣物,而被点到的两人乖顺地称了老太太的心意挪步去了暖阁。
泫枝见老太太仍拿不定主意,于是便先扶着她去到梳妆台那儿,仔细地替老太太绾了个堕马髻,又从妆匣里挑了支赤金珠钗斜簪上鬓边,接着将前几日赫连坤送的红宝石项链找出来伺候人戴上。
那头赫连武斜倚着圆枕执黑子与赫连坤对弈。两人都是半吊子玩家,赫连武刚自边角站稳脚跟缓缓而进,赫连坤便拦住了去路准备瓮中捉鳖,使得一盘棋下得分外焦灼。就这么耗了半柱香的功夫,老太太房里才遣了人来请,赫连武扔了棋子同赫连坤打趣道:“这大姑娘上轿的,总算是打扮好了!”
“你也就对着我逞个嘴皮子的快活,这话要拿到娘跟前儿说,她又该恼得拿龙头杖打你腿肚子了。”
赫连武哼道:“我是真瞧不惯老太太这如临大敌的架势!论公,我是金瞳嫡子,是赫连氏这一辈的家主,区区一个二房何须放在眼里;论私,合族上下最要紧的海运司事掌握在你手里,难道我们还能怕了他们不成?归根到底呀,还是老太太太不识时变,以为如今还是从前的时候,老想着凭些身外之物和二房较个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