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之茸看着钟温书面色郑重,神情间都不再如从前那般轻浮,与李清婉成婚后,他的变化当真是颇大,此番话亦让常之茸大为感动,钟府在京中确是数一数二的富商,但也只有他们,肯真金白银的做出贡献,其余的富商谁也没有站出来。
当然,这之中定是不乏李清婉的授意。
常之茸为着这二十个箱子,也鞠躬敬道:“此番,当真多谢钟府鼎力相助,亦要替我转言告知清婉,让她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待她生产时,京中的殪瘟定已破解,届时我会亲自去为她接生。”
闻得此言,钟温书爽朗的笑了起来:“好,我定会告知清婉。”
京中南城的药材告急就此解除,甚至这十几箱的草药,便能够撑好几个月。
而此时的元祺王府内,已是持续了两个多月的低气压,一是因为景帝不让李淇进宫避难,二是因为他怀着身孕的宠妾连人带胎都过世了。
李淇一想到那有可能是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便愈发的阴郁,甚至对杨菡冷战了两月,他始终认定是杨菡动手将那妾室连同他的孩子一同暗害了。
而此事也确实是杨菡所为,但她自然是不能认下的,讨好撒娇的对李淇两个月,才将二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
戌时用晚膳时,杨菡自己仅吃了几口,便专心致志的为李淇布菜,挑的全是他爱吃的,李淇没拒绝,她便卖力讨好。
一顿饭后,李淇手执茶盏,终于还是问出口道:“莺姬是不是你将她害死的?”
莺姬便是那妾室,她原是南营城的一个舞姬。
杨菡身子一顿,面上委屈的不行,眼睛里含着泪珠,娇声说道:“殿下,莺姬之死当真与菡儿无关,我知道殿下心中疼惜她,她亦怀了殿下的子嗣,我虽心中吃醋,但始终都对莺姬照顾有加,什么好的贵重的都送去她那一份,如今她不甚感染殪瘟身亡,殿下怎能将此事怪罪到菡儿身上。”
李淇放下茶盏,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杨菡忙抹了眼泪,与李淇正色的说道:“菡儿当真不在意什么妾室,只一心为了帮殿下谋得皇位,早一个多月前,便将殪瘟之血送到了母妃那,只待母妃能够狠下心来,做下此事,往后殿下的皇位便能够稳妥大半。”
李淇闻言,思绪也已从莺姬之事上缓过神,不论莺姬的死于杨菡有没有关系,人都已故,多说无益,他顶多叹息还未见到那未出生的胎儿。但现下最紧要的都不是这些,而是皇位之争。
李淇终于出言道:“为何只是稳妥大半?若母妃成功,便逼迫父皇下一道圣旨罢了,本殿定然是名正言顺的继承皇位。”
杨菡却有些担忧道:“有太子在,就怕此事中间会出了差错,若是能将太子一并去除,殿下便是十成把握坐稳那把龙椅。”
她这话,李淇自然也是知道,可他烦便烦在,手中有着能够致命的殪瘟之血,可却始终近不了李溯的身。
“他手下的苏广和那批影卫,皆非善类。”李淇面色阴霾。
杨菡同样蹙眉,如今想要暗害李溯,确实难,虽然他们手中还有不少死士,可若是出动了死士,成功弄死他还好,若是没死,这便是以下犯上之罪,一着不慎,吃亏的反而是元祺王府,到时便再无翻身之日。
思及此,杨菡想了许久,忽的眼前一亮,抬头说道:“殿下,不妨我们便从他身侧的人下手,那常之茸身在南城不好动手,但据我所知,他女儿李思知并未留在东宫,而是在京中的元延王府内,若是有了李思知做人质,他定不敢轻举妄动。”
李淇脸色缓和了一丝,觉得这个法子甚好,他暗沉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劲,思虑了片刻后,出言说道:“此法虽好,但只可成功不能失败,便待母妃在宫中下手后,我们再做行动,要让那李溯来不及救驾。”
※
四月初时,李溯派影卫告诉了常之茸,这两个多月来,每月都会有一个元祺王府的小丫鬟前去南城堆积尸体的地方,且她鬼鬼祟祟,在尸体处停留一盏茶的功夫,便急匆匆的离去。
而除了这个丫鬟,便再没有人敢去堆积尸体的地方徘徊。
常之茸得了消息后立即蹙眉,想必李溯也应当知道,此事定是与元祺王府有关了,且多半便是杨菡所为。
当日酉时,常之茸跑去街巷与李溯会面,招呼都来不及打,便焦急的说道:“殿下,若是近日得空,须赶快进宫。”
李溯轻抚她的后背,为她顺着气,皱眉问道:“为何要入宫?”
常之茸面色忧虑,心焦道:“恐怕元祺王府之人会心怀叵测,对皇上下手。”
李溯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瑜贵妃许会将殪瘟之血用在景帝身上?”
常之茸想到上一世蹊跷的情形,便点头说道:“若是他们当真敢暗中逼宫,皇上出了事,下一个遭殃的便是殿下了,如今殪瘟的解药还未研制出,皇上不能在此时出事。”
李溯闻言,便知晓了事情的严重性,景帝若是感染殪瘟人之将死,瑜贵妃定会将他拿捏的死死的,不会让他好过,景帝本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届时恐怕瑜贵妃提出什么要求,景帝兴许都会答应。
“明日辰时,我便进宫。”
李溯沉下声,常之茸闻言放心了些许,但还是忍不住再三告诫道:“你自己亦要小心,平日的膳食多加注意,莫要让生人近身,王府内亦然。”
李溯将她的忧心之处一一应下。
而这日戌时,日头刚落,景平宫内,瑜贵妃正盛装出席,陪着景帝用膳。
皇宫便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殪瘟隔离开来,宫内依旧是一片安逸平和,景帝的生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今日得知瑜贵妃亲自为他做了一桌美食,景帝自然赏脸前来用膳。
自从他登基之后,瑜贵妃便再未下过厨,今日不知怎么了,竟来了兴致。
看着一桌的好酒好菜,景帝吃的津津有味,还满意的夸赞道:“瑜贵妃的厨艺,于二十年前,丝毫未变,仍是如此让人食欲大开,往后这宫中的御厨,怕是都要向你讨教了。”
瑜贵妃闻言,自然也心情愉悦,她虽许久没有进过御膳房那等乌烟瘴气之地,可这手艺依旧是在的,从前于王府内,刚刚嫁给景帝时,她便时常亲自动手做膳,每次景帝都能吃的盆干碗净意犹未尽,只是后来景帝登基,后宫的嫔妃亦多了,肯为他下厨的便不止瑜贵妃一人,而瑜贵妃亦失了宠,自那以后,她便十分厌恶此等行径,亦再也没有进过御膳房。
而今日,她实在是于景帝有所求,遂才放下身段,进了一次御膳房。
“皇上慢些吃,若是不够,臣妾明日再为殿下做一桌便是。”瑜贵妃笑着为景帝斟茶一杯。
景帝放下筷箸,握着瑜贵妃的手,侧目间,越看贵妃越觉得她竟和初嫁自己时一样,眼含爱慕,柔情款款,浓妆淡抹,虽不及姬贵妃妖艳,却也是风韵犹存。
立时一顿饭便忘了前几个月是谁在乾元殿哭闹不止,因此禁足,现下好一番握着瑜贵妃的手抚摸搓揉。
“朕的爱妃待朕如此矢志不渝,朕怎舍得你再次进出御膳房那等下人之地,朕应当好好疼惜你才是,这些年,让爱妃受累了。”
景帝笑语晏晏,温柔似水,瑜贵妃的面容羞红,娇嗔的看着景帝,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了番小女儿姿态。
她心中回想到自己这十几年在宫中沉沉浮浮,始终没有出头,如今好不容易做了贵妃,思及当年种种,心情亦是难以平静,她确是在宫中受了不少苦。
从初时对景帝的浓浓爱意,到后来失宠的失落,又因爱而不得焦心数年,直至诞下李淇,瑜贵妃才彻底的想开,不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意而纠缠,将一切的重心都放在了六皇子身上,现如今,她已是对景帝没了什么情愫可言,但想起过往,仍不禁唏嘘,眼前之人,毕竟是令她情窦初开也许下过海誓山盟的男人啊。
“皇上若是喜欢臣妾做的膳食,臣妾便不觉累,愿意如寻常百姓夫妇那般,亲手为皇上做一辈子的饭菜。”瑜贵妃深情道:“臣妾只有一事所求,求皇上让六皇子入宫避难,待京中殪瘟过后,再让他出宫便是。”